第一小说网

手机浏览器扫描二维码访问

第269章 君子不耻于言利(第1页)

实则叶家的改变,让冯犹龙暗自吃惊的还有几点,只是不好公然说出来而已——据他所知,沈君庸之妻便是自己的表妹,昭齐居然公然写了《鸳鸯错》这样反对表兄妹成亲的戏,并不为尊者讳,即便他已知道买活军反对近亲结婚的‘疾病纯合’说,仍是感到这么做有些无礼。

再一个还是从这戏里看出来的,冯犹龙知道叶家和袁家定有亲事,似乎便是昭齐和袁家少爷,他一知道此戏是昭齐所写,便猜到叶昭齐有退亲的心思,以至于流露笔端——对于昭齐这年纪来说,她头几本戏也好,通俗小说也好,一定是从自身经历中兴发出来的,少年文人往往有这么一段时期,这是必然经历。

冯犹龙能看出这一点,难道叶仲韶就不能吗?便是叶仲韶不提,难道老夫人竟能容许叶家出现一个退婚之女?这岂不是将叶家的清名全然破碎?名门体统何在?他最诧异是,昭齐不但能写了这出戏,还公然上演,而在家中依旧受宠,老夫人对她照样慈爱有加,众人均是面无异色,仿佛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冯犹龙不见得不喜欢,但这的确是他所难以想象的,算来还不到一年的光景,叶家竟有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

比较起来,叶仲韶的变化反而更容易接受得多了,在冯犹龙看来还十分的可喜,钱固然是很庸俗的东西,但又实实在在是不能去避免的,人生每一日,哪一刻不是要用钱的?

冯犹龙自家是很爱钱的,是以他感到叶仲韶的变化是一种成熟的表现,不过也很好奇其中的缘故——以他对叶仲韶的了解,倘他不能问心无愧,是不能如此刻一样红光满面的,即便是腰缠万贯,也一定是惶然若失,打从心底流露出不安来。

叶仲韶被他这么一说,倒也有些面红,望了沈君庸一眼,道,“君庸,你政治学得比我好,你来说。”

这又为何和政治有关,冯犹龙便不懂了,因他并没有怎么细读过《政治与社会》,略略翻看了一下,更集中在看买活军对上古社会的阐述,以及对未来社会的想象,至于说剥削阶级云云,浮光掠影而已,实在是提不起太多兴趣来。

不过,既然好歹也看过,便不至于对二人所说的完全不知所以,冯犹龙其实也很好奇沈君庸为何能放下身段,去为海商做账房,想来都和几人于志气上的转变有关,因便听沈君庸说道,“其实从君子不言利,到君子不耻于言利,这其中的区别无非是‘正当性’这三个字——君子也要吃饭,要养家,君子不言利,是因为不必言利,君子的收入,来自于其田地的出息,若将其视为正当,那么君子的确不必言利。”

“有田地,有佃农,足够满足最低限度的生活,由此,君子所发生的一切其他活动,都不必也不愿言利,为的都是更远大更宏善之志愿,齐家治国平天下,所为的自然不是利益,而是宏愿,因为利益在齐家以前便已经实现,或者在这过程中会自然地实现。”

“但买活军这里,是将地主、佃农视作剥削,既然叫做剥削,那便是不正当的东西,既然如此,君子收入的正当性便完全地失去了——买活军这里推行的是一种新的东西,讲究‘按劳付酬’,君子收入的正当性,从劳动中来。”

这说得有些玄乎了,冯犹龙半懂不懂,因为对买活军的叙述还是有些迷糊,叶仲韶便接口道,“其实便是一点,买活军这里,最光荣的便是劳动,凡是劳动,都要给予相应的报酬——譬如说,在国朝,做官是养不活自己的,若是清官,那便只能穷死。”

这一点是众人所公认的,国朝做官,的确是非贪不可,不贪真的一点钱也见不到。“是以,便可以推论出一条逻辑——国朝以为,做官是不应当收到报酬的,是一种近乎义务的工作。”

仔细想想,这的确是很没有道理的事情,冯犹龙也觉得这是很荒谬的,沈君庸道,“但除了做官之外,不论是为幕、经商、开课,总之一切要言利的事情,似乎都失却了读书人的体面与体统,仔细想想,最体面的读书人,唯独以耕读为业,这里的耕自然不是自己耕,而是叫佃农去耕。于是读书人的书,读完了之后,若是不能做官,便不能用这些学识来谋取任何利益,所谓君子不言利也——便是做官也赚不到钱的,读书人唯一体面的收入来源,便是田地的租子。”

“这在买活军看来,是一种极大的浪费,且不说剥削不剥削,如此一来,读书便始终是小部分人的事,因为一个正直的人,读书是没有任何利益可言的,他能读书便一定是有人做了不正直的事,为他夺取到了足够的田地来给他继承。这么说来,读书若不是一个强盗要读了书,考上科举去做恶事,要么便是一个强盗的后代,用抢劫来的财产,供着自己去读书,以便能够抢劫到更多的土地喽?”

“读书,无非是强盗们的自我标榜而已——虽然买活军的课本是没有这样说,但你若是细品了他们的教材,所读到的便是这样一个意思。这一点天如是写得很清楚的——你还没看到报纸吧,这读书强盗论,便是他新发的社论,言语真是锐利至极!”

“买活军既然是这么喜欢教人读书,又怎会让这样的逻辑继续下去呢?在买活军这里,利用学识谋得相应的收入,才是最具正当性的行为,既然如此,君子自然不耻于言利了——君子也要证明自己的学识,证明自己能配得上所要求的收入啊。”

“便如同老龙你,所出的小说话本也好,经学著作也好,都不是署的大名,其实无非也是自以为不登大雅之堂,读书人不愿沾染这样的名声——其实便是因为利用学识谋取钱财,自感失去了正当性。”

沈君庸所说的正当性之论,对冯犹龙来说的确是极为新鲜,对他的判词也不算冒犯,本来历代小说,多数都署化名,很少有真名署上的,只有诗集、文集,这是扬名立言之作,方才会署上名号,似乎也的确有耻于言利的考虑在里面。冯犹龙自家来说,他写话本完全便是因为畅销,为了赚钱,只是之前哪怕是书商,也不会如此直接地提起

这一点而已。

但在买活军这里,一切似乎都很直接,沈君庸道,“买活军这里则是不同了,买活军不但鼓励读书人言利——实际上,他们这里人人都是读书人——而且他们是不喜付出劳动的人不接受报酬的。譬如今日这出戏,哪怕我不想收补贴都不行,我收下补贴,捐给孤儿院都可以,但补贴不能不收,因为这是对劳动的报酬。不收报酬,便是对这逻辑的破坏。”

“这是子贡赎人的典啊。”冯犹龙不由喃喃道,“逻辑……逻辑……”他对于这个陌生的东西也发生了浓厚的兴趣。

“对劳动的报酬,是买活军这里最正当的收入,只要是用自家的劳动来养活自己,那么便是这里最正当的百姓,百业皆是如此,是没有贵贱之分的。”沈君庸笑道,“说白了,老龙,买活军这里认你,不认你是秀才,也不认你的名气,他们认你是个杰出的小说家、教学家、戏曲家,这些东西,在国朝不登大雅之堂,在买活军这里却也是百业之一,读书人择一业从之,获取多少报酬,都是名正言顺。”

“便如我姐夫,在吴江束手束脚,经商不会,也辱没斯文,开馆耽误举业,辱没斯文,写戏小道分心,辱没斯文,这斯文怎么随意都能被辱没的?仿佛从田地以外赚一文钱那都是辱没斯文了,在买活军这里,写戏赚几百上千两那是他的本事!他赚得越多,旁人便看他越高,读书人靠学识取得收入,天经地义!——又有谁不喜欢钱?谁不喜欢囊中丰厚的感觉?谁不想让妻子儿女都跟着过上好日子?”

“你说,我姐夫喜不喜欢买活军这里?喜不喜欢这样凭本事抬头赚钱,到那里都直得起腰,心中不虚的感觉?”

叶仲韶倒被沈君庸说得有些面红,低低斥了一声,不过只看他舒展的眉宇,便可知道他在买活军这里的日子,其实过得相当的舒心。冯犹龙见了,心中不由也是骇然:买活军这里的日子,不知不觉竟能移人性情至此!叶仲韶和来之前已经是判若两人了。

但以他来说,买活军这里的变化,冯犹龙是很喜欢的,因为他在家乡,尽管才名远传,但心中始终的确是有些自卑自伤——才高八斗又如何?考不过科举,没有官身,始终不入流,身家虽还勉强算是丰厚,但那都是不体面的银子。

体面的银子是什么呢?冯犹龙并未去思考这个问题,因他并没有做官的机会,也就不知道自己会不会随波逐流地吃孝敬,而这些孝敬又算不算是体面银子。但买活军这里的生活,仅仅是沈君庸的几句话,便让他的心旌一阵动摇。

杰出的小说家、教学家、戏曲家……这话怎么就这么好听呢?冯犹龙还不知道什么叫做尊严,但这并不妨碍他享受尊严的滋味,他闭上眼,想象着以小说家的身份,立足于社会之中,昂然自报家门,与众名流交际,又将自己的名声流传下去,永远写在史书之中……

痴了半晌,方才透出一股长气,叹道,“怪到你们阖家搬迁至此,如今连我也想来安家了!”

也不管这舅婿二人相视一笑,又道,“只还有一事,以我来看,你们是还没有摸准买活军的脉搏——《鸳鸯错》用《何赛花》那种道白剧的方式来演,实在是买活军这里的大势所趋!”

“先我还没有想到其中的道理该怎么说,刚听你们说起阶级、剥削之论,倒是一下令我也明白过来,这其中的差别,在收入上,也不在收入上,且听我和你们俩郎舅慢慢算来。”

“第一个先说收入,收入上,《鸳鸯错》最多能有几个戏班子会唱?这样的戏,没有好班子是不能出彩的,我在武林听的名班,后来打听到了,是武林茶馆为了打响名号,重金礼聘而来,那样的班子,福建道能有几个?便是从现在开始作养,没有十年,能教出新一批来?”

“教不出来的,我虽没有眼见,但猜却也猜的到,仲韶你们挑选班子要比在外头难得多,为什么?学戏是要吃苦的,而且又没有钱,那是实在活不下去的人,才会把孩子舍到戏班子里,如今买活军这里,人人有饭吃,有工做,还有多少人愿意自家的孩子,四五岁起便夏练三九冬练三伏,只为了唱那十年戏?”

叶仲韶、沈君庸的神色都逐渐凝重起来,叶仲韶低声嘀咕了一句,“还是从学校辞职得早了——”这是冯犹龙暂不解其意的话,他且先不管,只往下说道,“但道白剧呢?道白剧的演员,不要怎么吃苦,而且可以从年幼演到年老,没有嗓子上的顾虑,那么道白剧的班子便是好搭的,选材的范围要比咱们这些戏曲要大得多。”

“班子好搭,就容易凑出来,场子也跟着多了,既然如今是按场子来付版权费,以这个逻辑来说,自然是要越容易演,越多人演,收入便也越高。”

不说《何赛花》就比《鸳鸯错》强出哪儿去了,只是如今从这条逻辑来讲,那便是这个道理。叶仲韶和沈君庸并不反对冯犹龙的观点,冯犹龙又道,“还有一点,和收入是无关的,那便是《鸳鸯错》,曲高和寡,调子水磨迁延,真正能听得懂的人又有多少呢?这也是我看了《何赛花》后,顿悟出来的道理,如今这四大声腔,始终还是……还是权贵富户……还是统治阶级的东西!”

他用了个刚刚有些微领悟的概念,“或者又何止戏曲呢?诗词歌赋,凡是这些由文字繁衍而出的东西,在买活军这里,都在做一个巨大的变化——正从旧的统治阶级,扩散到新的统治阶级中去,仲韶、君庸,你们难道没有感受到这般巨大的浪潮么?我们小说家、戏曲家——”

他已经很主动地用了沈君庸刚赋予的两个家来自称,“我们小说家、戏曲家若是想要做出一点成就,留下一点声名,便不可逆势而动,而是要如张宗子、卓珂月两位小友一样,顺势而为,与大势一道,把我们的东西,散播到天涯海角中,散布到田间地头,散播到贩夫走卒,散布到新的统治阶级——劳动的百姓中去啊!”:,,

热门小说推荐
圣堂

圣堂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一个小千世界狂热迷恋修行的少年获得大千世界半神的神格,人生从这一刻改变,跳出法则之外,逆天顺天,尽在掌握!...

恶魔法则

恶魔法则

一个一无是处的,被认为是废物和白痴家伙,把灵魂卖给了恶魔,能换取到什么?美色?力量?财富?权力?  颠覆这世界的所有规则吧,让我们遵寻着恶魔的轨迹  ...

张三丰弟子现代生活录

张三丰弟子现代生活录

张湖畔,张三丰最出色的弟子,百年进入元婴期境界的修真奇才。他是张三丰飞升后张三丰所有仙器,灵药,甚至玄武大帝修炼仙境的唯一继承者,也是武当派最高者。在张三丰飞升后,奉师命下山修行。大学生,酒吧服务员,普通工人不同的身份,不同的生活,总是有丰富多彩的人生,不同的遭遇,动人的感情,总是让人沉醉不已。武林高手...

一揽众美在三国

一揽众美在三国

一个现代人,来到了古代,哇噻,美女如云呀,一个一个都要到手,战争阴谋铁血一揽众美,逍遥自来快乐似神仙本书集铁血与情感于一身为三国类中佳品。...

超凡世界

超凡世界

地球少年江云卷入了一个神秘的超凡世界之中,获得了超凡之力,并且开始在地球以及一个个超凡世界,开启了自己追逐巅峰的超凡旅程。(ps已经完本异世之虫族无敌神卡神魔系统神魔无双机械神皇)...

风流英雄猎艳记

风流英雄猎艳记

生长于孤儿院的少年刘翰和几女探险时偶得怪果奇蛇致使身体发生异变与众女合体并习得绝世武功和高超的医术为救人与本地黑帮发生冲突得贵人相助将其剿灭因而得罪日本黑道。参加中学生风采大赛获得保送大学机会。上大学时接受军方秘训后又有日本黑龙会追杀其消灭全部杀手后又参加了央视的星光大道和青歌大赛并取得非凡成绩。即赴台探亲帮助马当选总统世界巡演时与东突遭遇和达赖辩论发现超市支持藏独向世界揭露日本称霸全球的野心为此获得诺贝尔和平奖而在颁奖仪式上其却拒绝领奖主人公奇遇不断出现艳遇连绵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