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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也。”秦昭王点点头,“老夫也有一说,纲成君斟酌。”
“愿闻王命。”
“至迟三年,须得底定。”
“臣谨奉命!”见老秦王呵呵笑得一阵不再说话,蔡泽便是一躬,“我王保重,臣告退。”秦昭王便对外厅一招手:“给事中驾王车,礼送纲成君。”老给事中隔门一声答应,便领着开门出来的蔡泽去了。
“立即密宣上将军蒙骜。”秦昭王低声一句,便疲惫地靠着大枕闭上了眼睛。
桓砾当即书诏,待诏书发出时,长榻上的秦昭王已经发出了粗重地鼾声。桓砾正待悄然退到外厅,却听秦昭王突然一句:“移回书房。”便又是鼾声大起。桓砾正在愣怔不知所以,却见四名黑衣内侍走来,拥着长大的木榻悠悠然碾过厚厚的地毡,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可墙张挂的帷幕之后去了。
三日之后,上将军蒙骜从函谷关飞骑赶来,章台的灯光一直亮到五鼓鸡鸣。
二、丞相府来了不速之客
回到咸阳,蔡泽心下总是沉甸甸的。
老秦王采纳他的八字安秦新方略,原在意料之中。然则,将最重大的立嫡事务也压给了他,却是蔡泽无论如何没有想到的。按照法度,确立太子是国事,大臣得参与议论,或奉诏考校候选王子之才德。然,太子立嫡却是没有定规。战国传统,若非牵涉王室权力,贵胄立嫡寻常都作为家事决断;若立嫡牵涉到王室权力格局,则国君视情形而决定干预程度。齐威王时,丞相靖郭君田婴无嫡子,齐威王便直接下诏,立其庶子田文为靖郭君嫡子,爵封孟尝君。战国之世,国君亲断王族大臣立嫡事务,这件事最是引人瞩目。目下,太子嬴柱的嫡子确立,直接关乎王位大统,远非孟尝君之事可比,本当秦王亲自处置,谁想却压到了蔡泽头上。若仅仅是事关重大朝野瞩目,蔡泽倒绝不会畏难,名士建功立业,无克危难何见功勋?要害处在于,太子立嫡直接关涉王族各支脉的利害格局,棘手处太多,事事都是投鼠忌器,外臣极难操持。再说,战国之世崇尚将相之功,名士当国或兵争扩地,或富民强国,这种宫廷斡旋,天下难见其功,也非名士所长。以范雎斡旋之能,当年奉秦昭王之命考校王子,也是浅尝辄止,三个月后便辞相归隐,其间难处可想而知。蔡泽很是内明,深知自己在资历威望、功业根基、斡旋奇谋等诸般方面,在战国秦的历代丞相中都是平庸的,与商鞅、张仪、魏冄、范雎不可同日而语。纵是此等四位赫赫大才,最后也都在雄主末世的宫廷斡旋中败北而去。蔡泽何能,避之惟恐不及,何曾想过一身承当?
然则,蔡泽还是受命了。
秦昭王让他看得那箱密件,使他不得不接受这一棘手特权。密件有目下老臣们对择立太子嫡子的上书,有当年范雎对诸王子的查勘上书,有太子嬴柱的自查上书等等。然最令他惊诧的是,竟然还有河西隐者士仓的一卷秘密上书!士仓对太子诸子有八字评判——不习经国,惟好弓马!最后硬邦邦写道:“士仓布衣,率性建言:诸王孙若不习计然经国之学,秦国危矣!”正是士仓的上书,使他不得不接下了这件棘手的差事。士仓是范雎秘密举荐给太子嬴柱的,是通过蔡泽的传信促成的,依着法度,两人都是“私举”。当此局势,士仓举荐他督导王孙,他能拒绝么?且不说这件背着老秦王的“私举”密行之罪,只有自己接受诏命才能化解,只自己凭着精通计然之学入秦为相,便是不能拒绝。这个士仓究竟何许人也?若果真隐士,走便走矣,何须来此一番狗拿老鼠?
苦思不得其所,蔡泽便决计先到太子府知会交接。
蔡泽轺车辚辚到了太子府,家老连忙迎来,说太子正在池边亭下。蔡泽说声无须通禀,便摇着鸭步径自向池边走来,石亭在望,便是呵呵一笑:“好一股香!谁道良药苦口也?”嬴柱刚刚放下药盅,站起来一拱手道:“开府丞相竟能如此逍遥,纲成君无愧大才也!”蔡泽诡秘地摇摇手:“奚落管个甚用?老夫是蚂蚱拴得憋腿,没个蹦达。”嬴柱不禁笑了:“足下方得晋爵开府两桩喜庆,如何却成了憋腿蚂蚱?”蔡泽坐进了对面石礅,却只看着嬴柱不说话。嬴柱大奇,欲待发问,却闻遥遥一声长呼:“王命诏书到——”
嬴柱匆匆迎到亭外。一名白发老内侍已经捧着诏书走了过来,接着便是尖亮的诵读:“秦王诏命:太子嬴柱,镇国监政,当以纲成君蔡泽之方略行事,代丞相督察政事。大秦王五十四年夏四月。”老内侍宣罢去了,嬴柱却捧着诏书兀自愣怔。
“安国君明白么?”石亭传来蔡泽的嘿嘿笑声。
“明白个甚!”嬴柱霍然转身,苍白浮肿的脸骤然红了,“我代丞相督察政事,你这丞相做甚?你之方略,我却如何知道?镇国监政变成了署理政务,父王分明是老……”
蔡泽却悠然自得地笑了:“署理政务者,熟悉国事也,不好么?”
“甚个好不好,是不合法度!”
“职事变通,与法度无涉。”
“储君与丞相职事,焉能动辄变通!”
“安国君少安毋躁。”蔡泽虚手一请,将喘着粗气的嬴柱请进了亭下坐定,便是淡淡一笑,“敢问安国君,近日可曾上书?”嬴柱目光一阵闪烁,终是点了点头。蔡泽接道:“如此变通出在安国君上书之后,便必与安国君上书相关。只做如此想去,断无差错也。言尽于此,老夫告辞。”
“且慢!”嬴柱霍然站了起来,“我署政事,岂非罢黜了丞相?”
“甚个说法?”蔡泽一脸正色,站起身边走边说,“老夫依旧开府丞相,足下依旧镇国太子。敢请安国君明日过府,与老夫交接便了。”说罢便摇着鸭步径自去了。嬴柱望着蔡泽背影愣怔半日,竟是回不过神来。
蔡泽回到府邸,正是日暮时分,竟起了咸阳极是难得的徐徐凉风,庭院燥热之气大减。蔡泽便吩咐书吏将书案搬到庭院宽阔通风处,一张大席四盏风灯,要消受一番夜读消夏的自在。方得就绪,却见家老轻步走来道:“家主,有一士子求见,说是带信而来。”蔡泽正夜读兴头正浓,一挥手便道:“不见。信拿回付赏金便了。”家老凑近低声一句,蔡泽眉头一皱却又笑道:“既是如此,请他进来。”
家老去得片刻,便见一个白衣人飘飘而来,方近书案便是一躬:“濮阳商贾吕不韦,见过纲成君。”初月之下,来人束发无冠举止风雅,一团亲和之气竟如朦胧月光般弥漫开来。蔡泽心下一动,虚手做请笑道:“足下入座说话。”
吕不韦一声“遵命”,便撩起麻布长袍跪坐于大席边缘,离着那张大案却还有三尺之遥。蔡泽不禁便是一个拱手做礼:“先生通得这咫尺为敬之古礼,实属难得也。”转身便是一声吩咐,“上茶。”吕不韦谦恭地微微一笑:“不韦一介商旅,粗通礼仪而已,不敢当纲成君褒奖。”蔡泽目光一闪笑道:“先生识得范君?”吕不韦一点头,便从长袍衬袋中拿出一支细长铜管,双手捧起膝行案前:“此为书简,应侯不便入秦,不韦传信而已。”
蔡泽接过铜管,见管头泥封赫然,心下便是一动,当即用刻刀剔开泥封拧开管盖抽出一卷羊皮纸打开,眼前分明便是范雎手迹:
蔡兄如晤:老夫隐退山林湖海,念安国君千里求助之诚,念兄无端受士仓之累,一事惟做消息告之:安国君庶子异人,已在赵国觅得踪迹;此事赖商旅义士吕不韦之劳,欲知异人之情,尽可询问之。决断如何,凭兄自决,老夫自无说事。
蔡泽看得一阵心跳,面色却是平静如常,很随意地卷起羊皮纸塞入铜管,再将铜管丢进了书案边上的木函,悠然一笑:“先生入秦,欲商?欲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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