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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哪去了?”一眼看穿我的胡思乱想,好笑又好气地敲上前额。“虽然一直陪著你,门内的事务和江湖的动向我可半点没落下。”见我睁大眼不明所以,他含笑不语,轻击手掌。“出来吧。”几抹黑影闪过眼际,再定神已有人垂首半跪,向著慕容。“这是惊鸿,本座最重要的人。”一瞬间语气近乎淡漠,几乎让我错觉又是那个认识自己之前的人了,手却还紧紧地握住我,似乎早已料到我会不安,会脸红,会挣开。“见过惊鸿公子。”几人几乎是同时道,行止之间配合得天衣无缝,看得出武功修为极高,丝毫不亚於秦家的任何一个成名高手。
擎天门和冥月教是合该称霸江湖的吧,我在心中暗叹。且不说他们的规模,其深不可测的实力就是一个很大的因素。当然,这取决於领导者,诸如擎天门主和我眼前的这个男人。
我点点头,难掩好奇地在几人之间打量。这种侍卫,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影”吗?“你们退下吧。”慕容颔首,几人立时消失,迅如闪电又悄若轻烟。我却知道他们无时不刻没有守在主人身边,而这,正是“影”的最大特点。自幼便经过严苛训练使得他们的呼吸几近无声,连顶尖的高手也不易察觉。
“他们就是影麽?”慕容点点头,“他们会定时向我报告很多事情。”注目远方,嘴角的笑意味不明。“虽然现在是晴天,可是远处的那几片乌云也许将会遮住大半天空。”
有什麽事会发生?我闻言张了张口,话到了嘴边又换成了另一句话:“‘影’难道就没有自己的感情和思想?”慕容收回目光笑了,手指勾起我垂落在肩上的一缕头发把玩。“你总问一些别人连想也不会想的问题,虽然无奈,但这是不可避免的。从小他们就被训练要绝对听从自己的主人,所以根本不可能让他们有自己的意识。”无奈?我撇撇嘴,这不像是慕容会说的话吧。
一路游过南朝诸府,阅尽浣花溪影,小豔疏香的娇软,看过繁华盛世,亦见到千里少人烟的凄清,连山水都精致曼妙的江南,人也断不会粗犷到哪里去的。文士尔雅翩翩,亦不乏衣衫褴褛的乞丐,南朝素来重文轻武,除了武林中人,是绝少见到提刀挎剑的行人的。这使我生出无限感触,一直以来的观念有了很大的改变。南北交锋,南朝会负於北庭,而竟要秋云罗一个弱女子去说退百万雄兵,何其滑稽!南朝积弱,但也可以看出此时的北庭尚无意南下,否则不会顺水推舟那麽容易就退兵的,况由一名女子来当说客乎?那边战火方休,这里依旧歌舞升平,物丰埠通,究其根底,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呢?虽然知道是无法改变的,然而一路的感受,让我也不由开始思考起这些以前从未想过的问题。
然而与慕容在一起的日子极快乐的,泛遍五湖烟月,听断寒山笛风,一声欸乃,将轻衫摇荡起,满目含笑,唱赋和诗,击节而歌,留衣在旁持酒静听,温温莞尔。多少年後琉璃瓦下,长信灯前,偶尔迷离失神,遥想前尘,依然勾起无限笑意,只觉人生一如黄梁南柯,分不清是幻是真。
***
“这便是竹山?怎麽连一朵桂花也不见?”沿路只见漫山翠绿,只觉得有些失望。“傻瓜,你不想想你在路上耽搁了多久,这麽慢吞吞地走来,花都早已谢过了。”慕容摇摇头,颇是无奈地笑。闻言不由有点丧气,只道自己太过贪恋一路风光,连花开的季节竟也错过了,好不可惜。
蹲下身,掬起一把泉水洗脸,清澈如镜的水面,映出一张平凡至极的脸。除了那双眼睛稍显灵动,其余皆是乏善可陈,真不知道慕容当初何以放著软玉温香的女子不要,却偏偏来纠缠我这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男子……
直直瞪著潺潺而过的流水,任由脑中纷繁思绪忽掠而过,蓦地灵台一明,几乎要惊跳起来。“我想到了!”“什麽?”留衣正细细欣赏著风景,显然被我吓了老大一跳。
对著她神秘一笑。“我突然想到了一种茶的配方。”留衣松了口气,啼笑皆非,“我还以为你又被螃蟹咬了。”我什麽时候被螃蟹咬过了?真真信口胡言。听出其中的揶揄,我白了她一眼,脸上犹自带著兴奋的笑容,眼珠四转,当下脱口而出:“便叫清泉白石好了,我定会令它成为天下第一茶的。”这是一件向来都怀著极大的兴趣去做并令自己引以为豪的事情,试想连齐彝前辈都赞口不绝的茶会差到哪里去?好的茶更要配上好的水方为上佳,方才看到天下闻名的竹山桂泉,立时勾起了自己荒废许久的兴趣。
“好俗的名字。”留衣闻言扑哧一笑,我自沈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并不理会。天下第一茶,那只是自己一个美好的愿望,却没想到後来时异事迁,随口胡诌的名字竟真会传遍中原关外,成为人们爱不释手,非胸怀风骨之雅士不能饮的茶。
这边对著莫名其妙的留衣说得兴奋不已,忽然觉得少了点什麽。一回过头,慕容却正凝神侧首,似乎倾听著什麽,嘴角还不时掠过一抹有趣的笑意。疑惑地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几晃,冷不防被握个正著。
“带你去个地方,你一定会喜欢的。”拉了我一路沿著泉水源处走。约莫走了一柱香时间,依旧什麽也没有。“听到了什麽吗?”慕容侧首笑睇著我。摇摇头,我又不像他,十丈以内飞花落叶皆难逃其耳,自然是什麽也听不到的了。再看留衣,也是一脸茫然。
慕容但笑不语,又拉著我前行,约两里过後,我竖起耳朵再听,似乎隐隐有人声浮动。“有人?”侧头望向慕容,他点点头,还是那样笑著,显然早已听到了说话的内容。
这无疑大大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想这世上能让他慕容少主感兴趣的事情著实不多了,脚下不由加快步伐。至林尽处,终於传来清朗却沈稳一如老者的声音:“雨余观山色。”随後是棋子铿锵落下的脆响,另一个声音亦似回应道:“夜静听锺声。”
莫非是在对对子?我望慕容,见他点点头。手随心动,立时想拨开身前树叶看个究竟,不料脚下踩到断枝,发出喀嚓闷响。
39
眼前骤然大明,却也落得个不尴不尬,毕竟扰了人家吟风赏月的大好兴致。
眼前两人却似根本没有看到我们,径自不动如山。一着明黄僧衣,一着灰白道袍,白须白眉,慈容善目,自有宝相庄严,三花聚顶,飘然大有神仙之风。一拈须含笑,一垂眉沉吟,感觉到我们的靠近,却连眉也不抬。
几片黑影从林中飞掠向泉畔栖息,白眉老僧忽地眸色一亮,执起白子往石桌棋盘上一放。“野鸟忘机时作伴。”说罢侧首瞅着道人而笑,颇有顽童之色。“白云无语漫相随。”老道微微撇过头朝我们一笑,亦随手拈起一子放下,如是拈花。
“一灯荧然。”“万籁无声。”“天机清旷。”“灵台空明。”手下愈快,一来一回,已是数十子下,随口漫答,看似单薄的对子却颇能让人思忖再三。
莫非两人竟是在打机锋?我半天方始恍然,再看慕容,却是听得津津有味。“岩前倚杖看云起。”“松下操琴待鹤归。”
道人微微一顿,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似在对着老僧,又像对着我们。“放不开眼底乾坤何必登斯楼把酒。”
半垂的眼皮动了动,明黄衣袖微微一滞,长眉轻敛,波光不兴,陷入有点迷茫的神色。道人只笑不语,含袖望着远方。
“吞得进胸中云梦方可对仙人吟诗。”话一既出,收口已然不及,只能尴尬地笑着,对上道人微微讶异的抬眸。老僧白眉耸动,长袖起落,一子方下,抚掌而笑。“对极,方才着了相了。”
“公子小小年纪,能对上这一联实属不易。”老道慈霭地笑,让人莫名气定心静。脸皮微赧,我一揖到底。“惊鸿轻狂无知,徒惹笑话了。”
道人含笑不答,眼光移至慕容身上,淡淡一瞥,又转而望向远处溪泉佳水。“此处安静得很,真是修身养性的好地方,不是么?”“是的。”听出他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心中淡定了不少,亦随道人举目望去。“溪花逐水,秋浓人淡,堪为圣境,只可惜……若是天下皆能如这般便好了……”不知怎的突然就想起了自己一路而来的见闻,话语随着念头吐出,近乎低喃,却仍被道人听了去。
狭长眼眸微微一挑,嘴角轻扬,令我看得呆了一呆,明明已是上了年纪,须发皆白,却依然举止优雅得体,散发着一丝丝颠倒众生的魅力,此人年轻时,想必也是个俊朗秀逸的风流人物吧。手从长袖中伸了出来,朝着远方轻轻一点。“这里缃桃绣野,实在是一个人间仙境,两位公子远道而来,莫非也是在此隐居的?”
“不,我们是来这里游览的,碰巧打扰了两位前辈的雅兴。”慕容沉稳答道,语气淡然有礼,眼光却不离道人,仿佛在打量着什么,手紧紧握住我,不让我挣开,全然不顾我的羞恼。一旁的老僧径自垂着头,竟似睡着了一般。
“哦。”道人微微一笑,似乎没有看见我们两人的暗潮汹涌。清澈的眼睛从远处收回来,落定在我身上,“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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