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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大人此话有失公允,裕安祥共犯收早稻不假,可同源并非因着裕安祥才能抢下官粮。朝廷拨款,官价收粮是一两二石,同源是两钱一石,不足官价的四成,若非呆傻痴蔫,农户们根本就不会把粮卖给同源。怎奈转运使韩俭行一用同源贿赂、二用官威压制,苛刻规制、极尽拖延,农户们走投无路方低价贱卖,最后连自己的口粮、衣裳都挣不下,民间更有民谣说:‘丰收年,苦力年,卖了粮食买糠皮’!官仓拖来拖去只收下不足一成,同源转手以官价卖入官仓,转手就是翻番儿的利。我裕安祥的银子不过是供他收粮周转,最后落入同源的都是户部拨下来官银。”
&esp;&esp;“齐天睿!你信口雌黄!”跪在韩俭行身旁的金陵仓场监督脸色煞白,“大人!金陵官仓都是从农户手中征的粮,笔笔都有明细记载,求大人明察!”
&esp;&esp;“明细记载?”齐天睿冷笑一声,又抬头向上拱手,“大人,听闻大人已经封存了我裕安祥的银库,银库四面凿穴,北库深处又专设密室,密室中所藏正是收兑进来的同源抵银。那银锭子上头都有刻章,正是今年三月初才在通县开的镇远制钱局所造。大人知道这些银子专供官中,拨出来都是军饷和户部拨款,流入民间不足月余,千里之遥,远不及江南!而同源押在我裕安祥的银子足有五万六千两,与我呈给大人早稻的账簿笔笔都能对拢,请大人明鉴!”
&esp;&esp;“好,”方简博从面前“执”字签筒中抽中一签掷给堂下佩刀护卫,“去,带人把银子都抬到衙门来。”
&esp;&esp;“是!”
&esp;&esp;“大人!”身边一干仓场收粮的官员已噤若寒蝉、瑟瑟发抖,韩俭行却依旧满面屈辱、不忿,只道,“这半日齐天睿呈上的证据都是与同源有关,收粮压价,与仓场官员勾结;却又杜撰出背后有掌控,无凭无据就构陷下官!下官承认教子不严,纵容犬子与同源掌柜刘泰来往,可犬子并不在官中,所谓交情也不过是吃过几次酒,从不曾有利益相往!如今刘泰已死早无对证,大人案头所谓同源与下官私下走账的账簿并不能辨别真伪,不能任凭齐天睿一人之词就妄断下官!下官不服!恳请大人将下官解往京城,三司会审,以证清白!”
&esp;&esp;“韩大人,韩大人,稍安勿躁,”方简博摆摆手,又转头道,“齐天睿,你有何话说?”
&esp;&esp;“我无话。”齐天睿挑挑眉,“韩大人说那私账的账簿是假的,我说是真的,可刘泰供给大人的银子也不在我裕安祥存着,我自然也没有对证。只不过,草民几个月来到探得一些琐事,不知在这公堂之上能问不能问?”
&esp;&esp;方简博端起手边的茶盅,拨拨茶,看着韩俭行,“韩大人,你说呢?”
&esp;&esp;“哼,”韩俭行冷笑,“只管问!老夫行端坐正,还怕一介黄口小儿不成!”
&esp;&esp;齐天睿忙拱手,含笑道,“韩大人,您在朝中是从三品官职享正三品官禄,是么?”
&esp;&esp;“是。”
&esp;&esp;“本朝规定,正三品月俸三十五石谷米、一百一十两银子。可对?”
&esp;&esp;“对。”
&esp;&esp;“这就是了,韩大人养着一房夫人,四房姨娘,一大家子一个月用这些钱虽说不宽裕,倒也殷实。更况,韩大人一向克俭,堂堂转运使府都是积攒多年才扩建至今,也不过是个七进的院落,真真是少有的廉洁。”
&esp;&esp;齐天睿十分钦佩地又拱手,韩俭行冷冷地哼了一声。
&esp;&esp;“韩大人,其实我就是想问问您从哪儿找的这几个姨娘啊?可否给小侄说个诀窍,小侄也好寻着去,像您老一样坐享齐人之福。”
&esp;&esp;一句问,问得满堂皆哑,连瘫在地上起不来的小官儿们都瞪了眼睛,韩俭行顿时大怒,“你说什么??!”
&esp;&esp;“齐天睿!”方简博喝道,“混账小子,你要做什么?”
&esp;&esp;“大人息怒,韩大人也息怒,”齐天睿忙赔笑,“草民并非不敬、觊觎美色,只是因着签下同源,不得不往江南各个产粮县去走了一趟,才知韩大人四位姨娘的娘家共计拥有上好良田八千余亩,房屋一千余间,各家都有当铺,古董玉器不计其数。大人啊,您的姨娘个个富可敌国啊,就您老这点子俸禄钱,不吃不喝得活八百多岁才能挣得下,真真是老王八要成精了。”
&esp;&esp;“噗!”
&esp;&esp;一旁端正记录的师爷忽地失笑,堂上强屏着的官吏衙役都再忍不得,一时窃窃笑声不绝于耳。
&esp;&esp;方简博一口茶没咽下去,险些呛了口,瞧着韩俭行脸色煞白,眼中阴冷,不待他开口,一面从“执”筒抽出令签传给衙役吩咐即刻查明,一面呵斥齐天睿,“混账小子,口不择言、藐视公堂,给我打!”从“严”筒中抽出一支黑签扔了下去,一签五板,衙役立刻摁住齐天睿,开打。
&esp;&esp;一旁的韩俭行想怒不敢怒,想争不敢争,眼睁睁看着方简博装腔作势地打齐天睿,只觉一口死血堵在心头,多少年行事谨慎,那田亩虽说分在姨娘的娘家,却都十分隐蔽并非本姓,想着就算自己有朝一日坏了事,也绝不该查到此处,怎能就让这无耻之徒给查了去??听着那慢吞吞、不着皮肉的板子落在青石地上,韩俭行只觉手脚冰凉、头发晕,事到如今,才知大限将至……
&esp;&esp;方简博支着肘看着被摁在地上的齐家小爷,饶有兴味。自己与齐允年是同年进士,同朝为官二十栽,私交甚厚。齐允年在地方上查案展雷霆之势,方简博在京里接应,一面担惊受怕,一面处处为他周旋,心里十分佩服。一直以为齐老太爷一辈子陪王伴驾、温温和和,养得膝下一堆弱书生,能有齐允年这么个儿子算是出了奇。没想到,回到他江南老家,才见还有这么两个侄子:一个一副呆板书生模样,却是铮铮铁骨,为了黎民社稷,不惜搏命;一个是商贾玩家,却胆大心细、足智多谋,小兄弟两个竟然敢挑衅根深蒂固的江南转运使,也正因着他们辈分小、势力单薄才不曾让老狐狸起疑,成就今日瓮中捉鳖之局,齐家果然后继有人!
&esp;&esp;方简博一面庆幸一面也后怕,事关生死,韩俭行早就下了杀心,弄死这兄弟二人简直如捻死蝼蚁、易如反掌,不知两人是怎样逃过劫难,不但将信送递京城、更护着所有证据现身公堂,真真是苍天有眼……
&esp;&esp;一堂审完,齐天睿提交的账簿与官银都被封入府衙作证;按察使陆风、俭事官齐天佑当堂释放,裕安祥与齐天睿私邸抄出的物件悉数归还,损毁折价赔偿;韩俭行被即刻递解京城交于大理寺,待证据齐聚,开三司会审;金陵仓场监督收监,仓场侍郎于潜已早一步下到各县,详查早稻谷米一案。
&esp;&esp;齐天睿作为裕安祥掌柜,为同源共犯,该收监待审。念在他护证有功,御史方简博网开一面放回家中,不日一同往京城作证。
&esp;&esp;……
&esp;&esp;秋雨依旧,阴冷湿寒,可齐家上下却是雨水里奔走相告、喜气洋洋。
&esp;&esp;十天的牢狱,齐天佑瘦脱了型,伤痕累累,被抬进福鹤堂的那一刻,女人们的泪声再也止不住,连齐允寿都红了眼圈。老太太抱着孙儿大哭了一场,险些背过气去,好容易被众人劝过来,又赶紧服侍着饮下安神汤。而后都劝着要把天佑抬回房,老太太不依,非要看着给孙儿上药。
&esp;&esp;谁能拗得过?只是天佑受的是杖刑,打得都是见不得光的地方,自己早就羞得抬不起头来,可老祖母就是不依,没法子,只好把人都撵了出去,连他的亲娘阮夫人都不能在,却是不肯放开媳妇的手。老太太看着兰洙给擦身、上药,直到天佑洗干净,上好药舒舒服服地趴了,老太太接过小粥碗,亲手一口一口喂下,这才瞥一眼地下跪着的那个不省事的混账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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