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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船只,只待项羽下令,便要渡河来攻。
章邯时下伤势渐愈,虽不能乘马交战,却已能升帐理事。此时闻得秦军全部退还棘原,甚为烦闷,乃令人飞报朝中,乞兵增援。报表到了朝中,为中丞相赵高先阅。赵高素来忌惮章邯,早有相害之意,遂入朝面见秦二世,奏道:“章邯出关三载,拥重兵四十余万,今已兵至河北,却不尽心平贼,反而玩寇纵盗,折却王离、涉间诸将,损失人马甚多,有失为将职责,陛下如不降旨问罪,何以立朝廷之威!”秦二世昏庸,乃降旨切责,将兵败之罪,一股恼加到章邯身上。使者携圣旨到了河北大营,章邯急拜而接旨,圣旨略道:“平虏大将军章邯,恃敌不攻,有乖臣谊。本当即时问罪,念在前时之功,权且记下不究。今若早施孙、吴之智,起、贲之勇,奋勇平定关外之盗,尚可以功抵过。不然,朕立遣别将代之。”章邯谢旨,送走使者,心中好不悒闷。司马欣乃劝章邯道:“将军休要烦恼,皇上居于都中,不知关外形势,故有此误。在下愿匹马回都,面见皇上,亲叙河北战况,必请得圣上再遣援军,以解将军之厄。”章邯道:“长史既有此意,还烦早些上路为好。”司马欣当下别过章邯,率随从三十余人,星夜往咸阳赶来。
一路上饥餐渴饮,晓行夜宿,说不尽风尘仆仆,鞍马劳累,终于回到咸阳。司马欣沐浴更衣,换上朝服,便往殿中求见皇上。不料秦二世连日不朝,一切只由赵高作主。司马欣无奈,只得往相府将表章呈予阉竖。赵高阅毕,亦恐秦二世知道实情,便与司马欣道:“皇上连日繁忙,未得空闲,请司马公先回府候着。待皇上得暇,吾即入内宫禀报,商议如何处置,至时自会宣公进宫听旨。”司马欣闻言不悦,虽知是赵高作崇,却也不敢造次,只得回府等候消息。不料一连三日,并无消息,再去相府,赵高却也不容他来见。
司马欣心甚狐疑,当夜回至府中,自觉无计可施,便唤家臣一起商量,欲暗中使人贿赂后宫门吏,代告皇上。议了一个时辰,尚无良策。人报朝中尚书令张仟门外求见,司马欣与张仟交厚,急出门接入府内。二人落坐,司马欣问:“与公别有年余,只因事物紧急,未曾登门拜会,心甚惶惶。今公夜间来访,必有要事。”张仟道:“事已急矣,请摒左右,吾有话说。”司马欣乃令待从、家臣退下,询问详细,张仟跌足颤声道:“赵高阴忌大将军章邯,唯恐章邯不死也。公为章邯左右将,朝中又无内应,必受牵连。今赵高正在密谋左右,欲设计加害于公,被我无意窥见,而公身处险地,尚且不悟?”司马欣大惊道:“若有此事,我死尚且是小,可怜章将军一身刚毅,赤胆忠心,死在临头,且在苦苦寻求破敌之计,岂不惜哉?”张仟道:“当今皇上昏庸,朝中万事皆在赵高之身,公虽一身是口,亦不能辩解。何不速速远离咸阳,远避他方,自成势力,再来与阉竖理论。只是眼下危机,公需早离为上,若稍迟一步,公必死无葬身之地!”司马欣闻言,深谢张仟解难之恩。遂先送张仟出府,回来匆匆收拾行装,也顾不了家人,唯取了老母、夫人,扮作随从,急急备了车马,便往城门而来。守城军士拦住,讯问何事,司马欣道:“奉丞相之令,往邻县公干。”众人识得是长史,又未得赵高特别吩咐,便开了城门,让司马欣走了。
司马欣离了咸阳,扬鞭催马,往河北便走。走了十数里地,司马欣自觉心内不安,暗想道:“赵高知我不辞而别,必派人前来追杀,我有车杖随从,焉能快捷,行若稍缓,安能脱难。”寻思官道是不能走了,便与随从寻着山野小径,披荆斩棘,往棘原逶逦而行。
且说赵高在相府与近臣商议谋害章邯之事。议到三更,皆以司马欣入咸阳上表之故,必除之,方可续以后计。于是赵高令阎乐引三百甲士,连夜来府上收捕司马欣。众人围住长史府,入内搜寻,却找不到司马欣,亦不见其亲属。阎乐捉来家丁问之,答道:“长史与数名近待乘车往东去了,已有一个时辰。”阎乐引众来到城门询问,军士道:“长史言是奉丞相之令,故而放出。”阎乐大怒,立斩数人,回报赵高。
赵高闻司马欣不顾家小,离城而走,心甚不安,自咐道:“章邯虽败,兵权在握,若回军来朝中问责,只恐不能保身。”乃唤阎乐道:“速速赶上司马欣,一刀杀了,却来报功。”阎乐听令,引铁骑五百,出城来赶。沿路追了三百余里,却寻不见司马欣,只得怏怏与众而返,回报赵高。赵高道:“司马欣为搬兵而来,救兵未发,怎会无故而去,必是朝中有逆臣暗地通风报信。若逆臣得势,我不得安也,必设计以除。”阎乐道:“只是百官与丞相见面时,皆唯唯喏喏,恭敬俯首,如何识得其心?”赵高寻思良久,道:“我有一良计,可除尽朝中异党,使满朝公卿,尽为吾之左右。”乃咐耳告予阎乐。阎乐闻之,拜伏于地,连连赞道:“丞相妙计,天下无双,小子即刻去办。”遂出府依计而行。正是:身处极位不知足,不如废皇自成事。欲知赵高欲行何计,且看下文分解。
第三十回:赵丞相指鹿为马 蒲将军渡江破敌
却说赵高欲迷惑主上,排挤异臣,心生一计,安排以毕,遂整冠理袍,入宫面见秦二世。秦二世见赵高来了,便问道:“几日不见丞相,近况如何?”赵高奏道:“一向如常,不敢劳累陛下挂念。臣今日之来,却是要给陛下献一宝物。”秦二世笑道:“朕为天下之主,尚奇何物?”赵高拜道:“臣近日偶得宝马一匹,特来献于陛下。”秦二世道:“宝马何奇之有,朕所见甚多矣?”赵高道:“此马必不同于陛下寻常所见。”秦二世笑道:“丞相亲赠,必是奇物,牵来容朕一看。”赵高遂令手下将“马”牵入。秦二世视之,竟然是一头鹿,乃笑道:“丞相谬矣!此物分明是一鹿耳,何言宝马乎。”赵高故作正色道:“此乃蜀中宝马,为何陛下竟会看差?想是陛下为国操心,贵体生恙,故而目力有失。”秦二世大惊,急问左右道:“卿等视之,是马乎?是鹿乎?”左右知赵高威权日重,不敢得罪,皆面面相觑,支吾半晌,均言是马。秦二世愈惊,呆立良久,复问赵高道:“果然是马乎?”赵高道:“陛下若不信臣等之言,可聚会文武百官,当面问之。”秦二世道:“明日早朝,朕必与众卿问个究竟。”赵高道:“若公卿言此为鹿,臣输此赌,请陛下骑臣绕殿一周;若公卿言此为马,陛下输了,只需当廷叫一声‘赵爱卿’即可。”秦二世闻言,甚觉有趣,遂道:“皆依赵君约。”后梅尧臣有诗道:“大愚不量能,品藻辄己出。朝以轲为同,暮以丘为匹。其人岂鹰雀,鸠鸽化五日。指鹿危二世,师歆造新室。虽云诈力尚,终自殒斧鑕。”
赵高告归,遂招百官来相府聚会。众公卿不敢不从,皆到相府议事厅等待。赵高安顿阎乐并五百铁甲立于阶下,令牵鹿上殿,谓文武百官道:“吾近日得蜀中宝马一匹,欲献予皇上,今日牵到宫中,请皇帝收纳。不料皇帝患疾,神智不清,居然以为是鹿,吾亦疑惑,故今日特设朝请众公为鉴。众公请看,此物究意是鹿还是马?”百官闻之,不知何意,皆不敢轻言。尚书令张仟平素刚毅,遂出列道:“丞相谬矣!此为何物,三岁孩童也知,丞相为何与皇上相戏?”赵高道:“以公所见,此为何物?”张仟道:“实为鹿也。”赵高笑道:“公亦有恙,可请出见医。”众甲士一涌而至,不由分说,架起张仟便往外走。不多时,阎乐上殿,手挽张仟人头,禀赵高道:“张仟身带利刃,欲行刺丞相,现已被诛。”赵高道:“吾早得密报,故以言试之,果是如此。”言未毕,只听一声怒喝:“阉狗!欺君罔上,意欲如何!”众人视之,乃左太傅朱上也,手指赵高而骂。赵高怒道:“汝是何人,敢当庭乱言,莫非想要造反不成!”便令武士齐上,挥刀乱砍,朱上大骂而绝。众宫卿见之,尽皆战悚不已。郎中令赵成,即赵高三弟,出伍指鹿道:“此马身形矫健,膘肥体壮,实为难得之骏骑。”众官皆道:“好马!好马!”赵高方喜,遂许百官各回。
笠日,赵高与侍从牵鹿先至,待百官来时,望见赵高,皆有惧意。未几,秦二世上朝,见鹿已立在殿上,自以为此赌必胜,于是神色飞扬,登上台阶,端坐龙椅,环视群臣。不料尚未开口,却闻“呼”地一声,群臣皆拜伏于地,满口称贺。秦二世道:“众卿平身,朕何喜之有?”众官纷纷道:“臣等知圣上近日得蜀中宝马一匹,世之罕见,故特来祝贺。”秦二世大惊,指鹿问道:“此果是一马乎?”众皆道:“此乃上等良马,臣等生平也不曾多见。”秦二世大惊,自以为惑,无心坐殿,略略讲了数语,便草草散朝,匆匆回了内宫。后周昙有诗叹道:“鹿马何难辨是非,宁劳卜筮问安危。权臣为乱多如此,亡国时君不自知。”
回到宫中坐下,秦二世心事不宁,遂谓近待道:“朕近日不知为何,心神不宁,汝可招太卜入宫,为朕卜之吉凶。”侍者领谕出宫,传了太卜,一同回来。却见阎乐候立宫外,便来见礼。阎乐道:“凡宫外臣等,欲见皇帝,皆需丞相亲审。”待者知赵高权重,不敢有违,遂与太卜一同来见赵高。赵高询问何事,侍者一一告之。赵高遂令待者先出,留下太卜,与其道:“今汝见皇帝,须以我意相禀,若有半字之差,汝及家人,难以安身至明日。”太卜闻言,浑身下汗,颤栗不已,急伏于地道:“但听丞相吩咐。”赵高遂以言相授,太卜唯唯听从。言毕,赵高复问道:“汝可记牢?”太卜惊惶应道:“丞相所言,不敢有半字之误。”赵高大喜,便令侍者引太卜入宫。太卜一路战战兢兢,目不敢斜视。直到入了内宫之门,方才舒了一口气。
秦二世见太卜到,乃告之鹿马之事,让太卜占卜,以辨吉凶。太卜佯为卜卦,假作惊惧,伏地奏道:“陛下圣明,臣虽得实情,只是不敢轻言。”秦二世大惊,半晌方道:“恕你无罪,但言无妨。”太卜故作惊慌之状,实以赵高所授之言告道:“为国君者,宜春秋郊祀,奉宗庙鬼神。而陛下斋戒不明,故至病重如此。今陛下虽知其因,若不得正解,长此下去,只恐怕会有妨秦朝江山社稷。”秦二世惊问道:“若以卜意,何法可解?”太卜道:“唯依盛德而明斋戒,方可不触怒于鬼神。皇宫乃陛下祖辈居所,岂能容后人无理亵渎,故陛下不宜再留于宫中,可入住上林苑,祭上苍,明斋戒,以保江山永久,代代相传也。”秦二世闻之,信以为真,遂听从其言,择日便离了皇宫,住入上林苑,将朝中之事,尽咐予赵高。
赵高逐走秦二世,独揽大权,更是势无忌惮,当即发矫诏,敦促章邯火速进兵,以定河北之事。使者方去,又有阳城县告急书到,言楚将刘季引兵犯境,大定韩地,兵逼阳城。赵高阅毕笑道:“此有何难!”当即挥笔下书,令南阳郡守吕齮引军进驻阳城,以拒沛公西进。二诏既发,赵高掷笔于地道:“殷之伊尹、周之公旦,皆昔时圣贤,然以吾观之,亦不过如此也。”遂以为自此无忧,乃尽情享乐,专等前方捷报传来。
却说秦将章邯在棘原与项羽交兵,屡战屡败,锐气尽堕,只得勒兵为守,专待朝中救兵。这日正于帐中议事,忽见司马欣从外而入,踉踉跄跄,十分狼狈。章邯急问原故。司马欣半晌方定,遂将赵高相害之事一一说来,章邯闻毕大惊,跌足叫道:“国有斯人,安能不败乎!”司马欣道:“事亡于可为者也!今赵高居中用事,不利于将军。归其根本,乃是将军离都时,不该直言忤犯于他,故他深恨将军如此,每每欲乘机加害。”章邯道:“我何曾对他出言冒犯?”司马欣叹道:“当时将军方在戏下胜了周文,正值春风得意之时,想是未曾顾及言行。而对于将军当日之言,满朝文武无不闻之畅快,记忆忧新,司马欣此时亦能背诵。将军之言如此:‘臣有一言,愿陛下谨记:臣引军外讨,不干国政。陛下宜重修政治,再立国威。切莫听信小人之言,置国于危然之中!’言毕,将军目视赵高,其威不可言表也。”章邯闻之,顿足叹道:“只怪我当时我心忧朝政,出征心切,一时失语,却被阉贼记恨至今。”司马欣亦叹道:“今朝中皇帝已无实权,万事皆出于中丞。将军若战而胜之,赵高嫉妒汝功,不能容汝;若不胜,他自然更有相害之计。总之,将军东征,是胜是负,至回朝之日,终是不免一死,望将军认清世势,别图良策。”章邯闻言,呆坐不言。
正在此时,忽门卫报赵军使者到,章邯急令传见。原来赵高使人追杀司马欣之事,已为细作探到,早报至‘河北军’营中,赵大将军陈余知章邯已无后路,遂下书来劝章邯投降。章邯得书,展而阅之,书道:“仆闻白起为秦将,南征鄢郢,北坑马服,攻城略地,不可数计,竟蒙刺死。蒙恬为秦将,北逐戎人,开榆中地数千里,竟斩阳周。何者?唯功多,秦不能尽封,因以法诛之。今将军为秦将三年矣,所亡失以十万数,而诸候并起滋益多。彼赵高素谀日久,今事急,亦恐二世诛之,故欲以法诛将军以塞责,使人更代将军以脱其祸。夫将军居外久,多内却,有功亦诛,无功亦诛。且天下之亡秦,无愚智者皆知之。今将军内不能直谏,外为亡国之将,孤立而欲常驻存,岂不哀哉!将军何不还兵与诸候为从,约共攻秦,分王其地,南面称孤。此孰胜于身伏釜质,妻子为戳乎!望将军自图。”章邯复看数遍,心亦为动,遂厚待来使,遣其先归,自招诸将商议如何处置。
众将皆至,章邯道:“我自出关来,虽东讨西伐,南征北战,怎奈天下苦秦已久,其势不可逆转,战到今日,我计已穷也。然朝中尚不醒悟,依旧阉竖当道,庸者横行,不恤浴血奋战之苦,唯具嫉妒责难之心。今内无粮草,外无援兵,若不思变,你我皆性命不保。”都尉董翳道:“为今之计,胜不得功,败不得身,出降乃大势所趋也。”章邯乃以陈余之书示众道:“赵将虽有意纳降,然某与项羽有杀叔之仇,即我欲降,彼安能相容。”董翳道:“我虽处劣势,尚有二十万可战之士,若轻言投降,恐被彼军看轻。以在下之意,必须约定三事,方可降之,项羽若不许,你我当宁死不屈。”章邯乃问:“哪三事?”董翳道:“第一事:我军若降,下关中时,当以三王而封之,三王即你我及司马君也;第二事:诸候各军,皆应与我同等,不可有鄙视之意;第三事:回军攻秦,我军不可为前部,因关中皆为我之父老也。三事若从,即刻从降。三事若不从,敢请将军整军一战,我等愿效死力。”众将闻之,皆愿从之,章邯遂执笔亲写降书,定此三约,令人送至楚营。
项羽正聚集人马,欲与章邯决战时,来使入营,呈上降书。项羽阅毕,拍案而起,厉声斥来使道:“章邯杀我叔父,此仇不共戴天。汝速回营,告之章邯,且洗静颈项,待我来取其首级。”范增急阻道:“将军稍安勿燥,且听老生一言。”遂牵项羽之臂入内帐,暗道:“章邯虽败,尚有反抗之力。若绝其降,彼抱必死之心,并力相争,非数月间不可下也。今彼既然有意来降,我应就势允许,可免士卒伤亡而绝一大敌也。况章邯一降,关内再无人物与将军一争高下。孰优孰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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