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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着凄风冷雨,天地间一片萧索。
上官小妹反倒神情木然,冷冷地叫了声“皇上”。
刘询心中一震,眼中的迷茫一扫而空,只余坚毅。他向蔡义点了点头,蔡义扬声下令,封闭地宫。
封墓石落下后,地宫就永无开启之日。
轰隆隆地巨响中,一代帝王永沉地下。
三岁就被百官赞为神童,八岁稚龄登基,未满二十二岁就突然病亡。他的生命短暂如流星,虽然也曾有过璀璨,可留给世人的终只是抬头一眸、未及看清的匆匆。~~~~~~~~
同时间,长安城外一座无名的荒山顶上,一个红衣女子临风而立,任雨打面。
连绵起伏的山岭被朦朦雨幕笼罩,合着山涧雾霭,视线所及,是飘摇不定的昏暗。天地的晦暗衬得女子的一身红衣越发显眼。她似乎寻找着什么,一步一步地向山崖边靠拢,山风鼓得衣裙像一朵变幻无形的红云,裹着纤瘦的身躯摇摇欲坠。已经到山崖边,云海隐着乱石,根本看不清足落处,只要一步踏空,她就会化云而去。隐身在暗处的孟珏,淡然地看着崖顶独立的女子。
眉梢眼角,冷凝如冰。
他身后站着于安。雨点纷纷,于安脸上满是湿意,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却抹不掉心底流动着的深沉悲悯。
“云歌和皇上来过这里?”清淡的语气中,孟珏并没有太多疑问的意思。
于安谨慎地开口说:“先皇刚知道自己病时,曾带云姑娘出过一次宫,当时老奴驾着车,无意中行到了这里。”“今日,看不到日出了!”
云歌轻轻地叹了口气,倒也未见得有多遗憾。转身沿着泥泞山道而下,在雨丝织成的网中,安步当车,缓缓而行,全然未把凄风苦雨当回事情。此山本就难行,现在有雨,路就更加难走,可云歌起落间很是从容。于安看了暗惊,云歌这段日子只怕花了不少时间练武。云歌出城时,还是半夜,路上无人,此时回城,却正过晌午,路上行人不绝。
皇帝出殡,长安城内,处处麻衣白幡,她的红衣格外扎眼,见者纷纷回避,唯恐惹祸上身。
未行多久,一队兵士将云歌拦住,叱骂了几声后,想将她锁拿回衙门。云歌自然不肯随他们去,出手挡开了士兵。新皇登基,旧帝出殡,本就是敏感时刻,云歌一身红衣招摇过市,还公然拒捕,官兵大惊,立即调兵团团围住了云歌。云歌嘴边一抹淡笑,竟是随手从一个士兵手中抢了把长刀,就在长安闹市中和官兵打了起来。
于安急着叫:“孟公子!”今天的日子,云歌如此当街大闹,可是人证物证俱全的大罪。
孟珏却是好整以暇,负手立在商铺屋檐下,隔着朦朦雨幕,漠看着长街对面的混乱。
云歌虽然招式精妙,可双拳难挡人多,渐渐地,险象环生。于安看孟珏依旧一副坐看风云的神情,急得正想不顾后果自己出手,却看到一顶白璧素绸马车停在了路边,几个熟悉的面孔护在马车边上。一个灰衣男子弯着身子,似在听马车里的人吩咐什么,一瞬后,他匆匆跑到官兵统领前,出示了一个腰牌,说了几句话,统领惊诧地望了眼白璧马车,遥遥向马车行跪拜大礼。车帘微微挑开,一只手轻抬了下,示意他平身。统领下令兵士住手,竟丢下云歌,整队而去。
因为怕惹祸上身,路人早已躲开,各个商铺也都紧闭大门,此时官兵又突然离开,原本喧哗的街道刹那间变得冷寂无声,只屋檐上落下的雨滴,打在青石街道的积水中,发出长短不一的“叮咚”声。云歌不解地愣住,视线扫过长街,看到屋檐下站着的孟珏。
细细雨丝织成的雨幕,如同珠帘,遮得他面容不清,可太过熟悉,只一个模糊的身形,她已知道是谁。
云歌以为是他多事,冷冷一笑,丢下长刀,就要离开。
白璧马车的缎帘挑起,一个宫装素服的女子跳下马车,“云歌!”
云歌脚步停住,回头看向匆匆朝她跑来的女子。
女子身后,两个宫女手忙脚乱地一边撑伞,一边追,“娘娘,娘娘,小心淋着了!”
许平君站定在云歌身前。她一身素服,头上戴着白色绢花,以示重孝,云歌反倒一身红色艳衣,如同新嫁。
两个宫女用伞遮住许平君,雨滴沿着伞沿垂落,如一道珠帘,隔在了云歌和她之间,许平君一挥手挡开了伞,“你们都下去!”两个宫女忙垂首退了开去。
许平君张了好几次口,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自别后,风云太多,她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而心中对云歌有太多愧疚,压得她在这个几分陌生的云歌面前有些直不起腰来。云歌凝视了她一会儿,忽而一笑,笑意将她眉眼中的冷漠熔化,她轻声说道:“姐姐,你做娘娘了。”
许平君心头终于一松,她还是云歌的“姐姐”,不管多少风云,至少这点还没有变。
许平君牵着云歌的手,忽地沿着长街跑起来,一串串的泪急急坠落,幸亏有雨打在脸上,所以没有人知道那些滑落的水珠是从她心头落下。只看长街的迷朦细雨中,一个白衣女子,一个红衣女子,手牵着手,飞一样地跑着。迤逦的裙裾微微鼓胀,如半开的莲,砰砰的脚步声中,莲花摇曳着闪过青石雨巷,给本来清冷的画面平添了几分婉约。在她们身后,飞溅起的雨花,一朵又一朵缤纷地盛开,全都是苍茫易碎的晶莹。
许平君不知道她究竟想逃离什么,又想追寻什么,她只是想跑。
奔跑中,似乎这段日子以来,被束缚在未央宫内的压抑都远离了她,她仍然是一个可以在山坡上撩着裙子摘野菜的野丫头。好像跑过了大半个长安城,跑到她的力气都已经用完时,她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剧烈的喘息中,她看向云歌。云歌发髻松散,湿漉漉的发丝紧贴着脸颊,显得很狼狈,眉眼间的笑意却是十分浓烈。许平君脸上的泪仍然混在雨水中滑落,可唇边却绽开了笑。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地相对着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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