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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南妮,南妮!”但她不愿扑到她亲爱慈祥的南妮的怀中寻找安慰。
好啦,好啦,亲爱的……
“南妮,我闷死了,把窗打开。”干瘪老朽的女人应命而去。“南妮,我冷死了,把床罩拿给我。”她在窗前停留了一会儿,疑惑不解。“不。不。咳……”
我给你唱首歌吧,亲爱的。
“不,南妮。应该我来唱。用我女孩子般的高音。别管我,南妮,我慈祥亲爱的老南妮,我一定要唱。”
这封信带来的是坏消息。我不知该如何开始。刚开始时还不显得那么糟糕。我们充满希望。只是临近结束形势急转直下。希望尽你所能接受现实。传带这种消息真令人不快,等等。
为什么人们不再写信?(这话题有很多可说,而且从不提及电话的事。)人们简直就不愿意在这上面多花时间,这种事需要花很多时间,因为他们缺乏自信。钢笔停留在一张白纸的上方,他们犹豫了。初始时的冲动未能流畅迅速地化作一种传情达意的声音……传达何情何意?更多的犹豫。他们先打草稿。
于是信件显得如此——怎么说呢,片面。或者缺少速度。人们急不可耐地等待着回复。
坏消息变得更坏。成了真正的坏消息,让人不得不顾及礼节。他用一种华丽正式的语言写信表示慰问,令人心碎。
他们本没有必要见面。孩子和父母不必为这种念头心醉或绝望,他们也没有必要非得分手,除非已成事实。但情侣和挚友则不同。尤金已接近他真正想说的话。“您一直十分慷慨,父亲,而且显然认为对我完全出于好意。自从我警校毕业以后,您每个月为我提供津贴,我不会忘恩负义。但是正如您的所作所为出于您自己的做人原则,我也必须依照我的原则行事。”一封冷冰冰的信,追求的是一种含糊不清的真诚的语气——这种语气将变得热切而激烈。
被那位鳏夫称为“香港来信”的那些邮件,揭示了一段长达十年的恋情,他连做梦都无法相信自己的妻子竟能如此别出心裁地淫荡。那些信中栩栩如生地回顾了他们的性放纵,同样生动地记载了她的特殊技能:她在他们两人临时分手时,甚至衣着完整在公共场合(如鸡尾酒会或作品朗诵会上),如果她有哪样东西可以悄悄压迫着自己的身体,只要想起信中言及的他们各自为对方提供的原始的满足,她即刻可使自己获得极度快感。“他”,还有他那可爱的有限需要,他那超性别的保护性的陪伴,除了与他相处时间,她恐怕无甚可写。天哪!难道这就是他对她倾心相爱的报答?婚姻的寄生者?他现在要露出獠牙——为爱情犯罪尚为时不晚。他购买了一张去香港的机票。
发生故障的巨型喷气客机剧烈地旋转着,失去了高度,正朝山上一头撞去。机上四十三岁的大阪职员在一片白热化的动物恐惧中,艰难地从公文包里便条簿上撕下一张纸,也像杜梅尼一样,给妻子和孩子们写告别书。但他只有三分钟时间。其他乘客在尖叫、呻吟;有的跪下祈祷,而上方行李柜中,包裹、提包、枕头、衣物像雨点一样落在他们的头上。他的两腿紧紧卡住前排座位,以防被甩到走道中,左手抱住公文包,在上面飞速书写,字迹依然可辨,嘱咐孩子们要听母亲的话。对他的妻子,他说他一生无憾——“我们已经得到了圆满的一生,”他写道——要求她坦然面对他的死亡。他在签名时飞机翻转了过来;在把信塞进衣袋时,他被甩了出去,飞过邻座旅伴,一头撞在机窗上,幸运地当场失去了知觉。人们在长满雪松的山坡上五百余遇难者中间找到了他残破的尸体,发现了这份遗书,由一位两眼红润的日航公司官员交给他的妻子,后又在报纸的头版登出。不约而同,全日本都流下了眼泪。
为什么人们现在比过去写更多,多得多的信。(当然,在电脑上写,不像从前信件那个样子。)人们不觉得那是真正的信件,只是你打上去的东西,不用担心拼写错误,或者手指敲错键盘。你可以简慢草率。回复堆积起来,你要的是速度。乒乒乓乓。来回如梭。写给别人,公布给所有人。当心点。只要敲一下键盘,就这么简单。你的邮件可以被转发。自己太轻率。你的邮件可以被转发,而你甚至无从知道,因此,不想让他人知道的感情不要轻易表露。但很可能你难以自制。常有难以抗拒的冲动去博人一笑,尤其是在邮件上方还让你标上内容主题。这是邮件输送格式的一部分。更多的邮件,更多的碎片,更多的信息,更多的笑话。邮件——答复——邮件——答复的堆砌。打开新的页面。试试看。你可以简慢草率。乒。乓。
书简情景(3)
她的信件与孤独感情同手足。分离成了一种价值,成了写信的起因和理由。
下面,是她写给我信中的一封:
“自那以后不久,我去了达尔马提亚沿岸一个飘散着薰衣草香味的岛上住了一个月。我在一家渔民家里租了一间房子,我喜欢那些同来旅游的人,与他们一起度过了许多时光:从租来的装有四马力舷外发动机的小船上跳进海里进行带氧潜泳,在一个半岛棕榈树阴下的岩石上野餐,吃煮银鲭鱼和一种叫勒品加的新出炉的扁面包,在港口小餐馆漫长的夜晚谈论我们在其他地方的生活。是我先离开,然后他们分手各奔东西,去休斯敦、伦敦、慕尼黑。当蒸汽船驶离码头时,我用力挥舞着手。‘写信给我!’我喊道:‘写信来!’
“我再次见面的第一个人是一位来自得克萨斯的律师,第二年春天在日内瓦见到他;我们此前有不少信件往来。‘你大喊“写信给我,”’他取笑我说,‘就好像你认为是我们抛弃了你,但事实是你决定离开我们,继续到别的地方去。’我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我从此再也没有给他写过信。”
还是写给我的(片断):“……不要认为是缺乏信任或回避退缩。或排斥拒绝。如果一个人害怕独自生活,他的生活肯定是不幸的。”
写给另一位,不是我,她拨响了抒情的颤音。
“唐·彼得罗·德阿法卢贝拉带着他的四峰骆驼穿越世界,领略各地风光。他所为正是我所盼。要是我有三峰骆驼的话!或者双峰!信是我骑在骏马背上写的。我在周游世界,领略世上奇景。这是我一直想要做的,在我这惟一的一次生命过程中。但是与此同时,我希望保持联系。”
真的希望保持。相互联系。
与你。还有你。
“听到了您会感到高兴,父亲,”尤金补充说,“我已经还清了赌债。”他打算写得刻薄些,但也许他想安抚老人。他还在乎什么,他还在乎什么,难道他仍在寻求父亲的认可?在这里,这位失败的诗人示意他没有虚度一生,应该答之以,嗨嗬,提出决斗的那种口气。
其实,在下坠的飞机上还有一个人在写——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她在大阪的姨妈家度过了一个快乐的周末,姨妈请她去宝冢大剧院看了演出,现正返回东京。她刚准备给姨妈写一封致谢的信,机长用粗哑的声音通报了飞机的状况,她提起笔,颤抖着,然后一头扎入纸面写道:我害怕,我害怕。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字迹无法辨认。她的信没被找到。
这里有一沓储藏已久的旧信。枯叶片片……我一直在试着旧简重读。信件来自我的前夫。我俩结婚七年,既然我们打算白头偕老,我们决定让我有一个休假年,我获得了牛津大学的奖学金,一学年中我们天各一方,每天各自给对方写印有蓝标记的航空信。在那些日子,那么久远之前,我们没考虑仅仅为了保持联系而使用跨大西洋长途电话。我们不富裕,他非常节俭。我渐渐疏远,发现没有他事实上生活照样可能。但我还是写信,每天晚上。白天我在脑子里构思要给他写的信,我总是在想像中跟他交谈。我对他,你明白,已习以为常。我感到安全。我不感到像个分开独居的人。只要与他分手一小时,不论见到何物,我首先想到的是如何将我所见向他描述;我们此前分手从来不超过几个小时,只是他去授课、我去上课的那些时间,我们俩简直贪得无厌。我们俩长久交谈,我也许憋得肚子发胀也不想打断自己,或打断他的谈话,他会跟着我走进洗手间。半夜我们从某个当时那个古板时代称之为聚会的学术交流会回来,不止一次我们坐在汽车里,直到晨曦照亮了街道,忘记回到自己的公寓房中,完全沉浸在对他那些令人气恼的同事进行解剖分析的讨论中。这么些年头,滔滔不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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