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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夫人一笑道:“拙夫出门之前,曾对小妇人吩咐过来着,说哈国相乃是当今举世闻名的亡国宰相,为了兴复国家,可以说屡仆屡起,始终不挠,虽说十来年过去了,国相奔走得一些儿效果也无,可这股锲而不舍的劲儿,拙夫和我谈起之时,内心之中可是深表感佩呢。”
哈巴温听她语带讽刺,不由地把脸往下一沉,暗忖:“这妇人怎地说话如此不中听,难道是暗怪我在外边冲撞了她的那些门前侍卫么?如此小肚鸡肠,哪儿有一丝贤妻来头?”
哈巴温不动声色地道:“夫人说笑了,说到底,我也不过是个为人臣子的,虽说本领不强,但说到忠于主君,为主君的中兴之梦奔波,勉效微劳,还是不敢遽辞劳苦的。”
“那是那是,我也常听拙夫说起过,哈国相是一个不世出的大大忠臣呢。哦,对了,你抓来的那个金国大人物是谁呀,是金国的皇帝么,他在哪里呀?”钱夫人在对面的暖椅上坐下,笑靥如花地问。
哈巴温不动声色地道:“金国皇帝老夫没有抓到,但是抓来的这人,却是跟前后金国的两位皇帝,都有着莫大的关系。”
“哦,是么?小妇人愿闻其详。”
哈巴温道:“这个人,是金国已故皇帝阿骨打的女婿,当今皇帝吴乞买的私养子,在金人那里被称作纥石烈杯鲁的便是。”
“什么?是……是他!”钱夫人一听哈巴温说出了“纥石烈杯鲁”这几个字,立即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口中惊诧地问道。
哈巴温未曾料到钱夫人的反应竟有如此强烈,心中甚感疑惑,但面上仍还是毫无表情地应道:“不错,是他,夫人也曾听说过此人么?”
钱夫人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哦”了一声,重又坐回到了暖椅之上,道:“这个什么杯鲁么,小妇人我的确是曾有些耳闻,听说他还曾跟郭药师在汴京的街头打过一架呢,那一架打得啊,把整个汴京城都给惊动了呢,上至九五至尊的皇帝下到每一个平头百姓,没有一个不知道的。也幸亏恰巧遇到金国的使臣娄室打从保康门那儿过,要不然啊,郭药师那时候可就捅了个大娄子了,后来的结局可就不是处死他那二十几个亲兵那么简单了。”
张梦阳身在门外,一开始听到这钱夫人的说话声,就觉其有些耳熟,只是这位夫人似乎有意地戏弄哈巴温这位亡国宰相,说起话来有意地拿腔作势的,给人以嗲嗲的感觉,再者她的面上以红纱相遮,使人看不到她的真容,致使张梦阳虽觉她的声音耳熟,一时间也联想不到究竟是和哪一位相识的女子类似。
这时候,张梦阳听到钱夫人谈起了自己和郭药师的往事,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即开口嚷道:“夫人明鉴,夫人明鉴,这个哈巴温满口的胡说八道,我不是他所说的纥石烈杯鲁,是他抓错了人了。这老东西用谎话唐突夫人这等天仙一样的美人儿,实在是大逆不道,罪在不赦!夫人既生得比天仙还要美丽,自然也是冰雪聪明,胜过天仙无数倍的,恳请夫人明察,还我一个公道啊!”
钱夫人笑着说道:“呦——这天底下还有嘴巴这么甜的驸马爷,可真的是让人难以想象呀!喂,外边儿的,把这个叫撞天屈的驸马爷给我抬了进来,让我看看他到底是副什么德行。”
不待哈巴温吩咐,候在外面的张宝钥巴不得一声,和三哥抬起了张梦阳,就迈过门槛走到了厅上,来到钱夫人的跟前,把张梦阳“嗵”地一声往地下一扔,满脸谄媚地冲她笑道:“夫人可千万别听这小子的胡说八道,这一路之上可没听他叫过一句屈,没想到见着了夫人,竟这么大呼小叫地喊起冤来,我看十有八九竟是假的。”
菱儿在一旁打趣道:“你们是凡夫俗子,他或许知道对你们喊屈也是没用的,现在见到了我家夫人,知道是夫人是天仙下凡,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当然就会喊冤,请求夫人给予明断的了。”
立在一旁的张宝钥闻听此言,不愿意错过对夫人拍马的机会,急忙把头连点地说道:“对对对,小姐姐说的没错,夫人之美,何止是天仙下凡啊,我看天上所有的仙女儿加到一起块儿,也及不上夫人之美的万一。”
张宝钥作为一个外来军汉,本来能容他进入到庄院里面,便已经是特事特办了,没想到这时候他居然还公然插嘴说起了话来,说的还尽是些对夫人阿谀谄媚的讨好之词,这要是在一般的诰命之家,下面的仆人奴婢们早就出言呵斥,甚至直接把他轰了出去了,可是现在,张宝钥说了一通浑话之后,不仅两个小丫鬟们都是面含微笑,就连钱夫人自己也是不以为忤,眉花眼笑地说道:“啧,啧,啧,没想到你这看去粗蠢的汉子,还能说出这么文雅的词儿来,真真是难得的很呀!”
张宝钥得了钱夫人的夸赞,简直是受宠若惊,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夫人接连地磕了好几个响头,说道:“小人张宝钥,起小儿在村口听先生们说书听得多了,看到夫人金面,想也没想就顺口说了出来,要是搁在往常,就算是打死了小人,我也是万万说不出这样的话来的。”
钱夫人这次却是没有理他,走过去几步,看了看被绑在地下的张梦阳,喘息顿时觉得稍稍急促了起来,如果不是有那件大红狐裘隔着,甚至都能看出她胸部的起伏不定来了。
“果然是他!”钱夫人心中暗自断定。
张梦阳见钱夫人朝他瞅了一眼,立即便又大喊冤枉,乞求夫人开恩解救。
钱夫人回过身来问哈巴温道:“国相,请问你以前可曾见到过大金国的杯鲁驸马么?”
哈巴温答道:“不瞒夫人说,之前老夫并没见过杯鲁驸马,只是从燕京一路南来,一直尾随在金军大队的左右,望着这小子的副帅旌旗不断跟踪,直到了他分兵清河县城,方才得了机会把他擒来,押解到此处。”
钱夫人冷笑一声,说道:“你既不曾见过杯鲁驸马,说不定真就抓错了人,也是有的。”
张梦阳本来以为自己被无端抓来此处,且一路之上吃了不少的苦头,心想着这一落到刘豫的手上,即便能勉强留条性命,说不定也得历尽千劫,甚至落个肢体不全的下场,那都是极有可能之事。
他刚刚那么大呼小叫地嚷喊冤枉,本也没指望真个能在这位钱夫人的手上脱困,只不过见到这位夫人乍一露面,便对哈巴温貌似恭敬,言语中却是颇多挖苦讥讽之意,他虽然不明白这位钱夫人何以如此,但想着她既然看哈巴温不顺眼,自己何不趁此机会捣乱一番,给夫人挖苦讽刺他时增加些作料,也藉此略微地宣泄一番自己心中的气闷。
没想到这位钱夫人却甚是上道,自己那么瞎胡乱的一通嚷嚷,她走过来只看了自己一眼,就立马以此向哈巴温质疑起来。
哈巴温被钱夫人这么一问,也是大出所料之外,只道这位夫人小肚鸡肠一至如斯,或许只是要拿这事儿给自己出些难题,捞点儿口头上的便宜,岂会真的要为这与他无亲无旧的金国贵戚说话?如此一想,便就把心头上涌动着的怒气暂且压下,悠悠地开口说道:
“老夫在动手拿他之前,早已暗中摸清楚了他的下榻之处,又捉住了他的一个亲兵逼问了一回,方才得以找得到他。夫人尽管放心,这个人的确便是纥石烈杯鲁,是断然不会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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