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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出门踏青,连吴知雯眼睛都亮了亮,绮年却稍稍皱了皱眉。她和乔连波都是父母双亡才来舅舅家投奔的。乔连波是父亲刚刚死了半年,她则是母亡未满三个月,按理说都不宜出门的,阮夫人却像是根本没有想到一样。再说她穿的衣裳,颜氏和李氏都选了素色的衣裳,孩子里除了吴知雯之外也都没有沾红,倒是阮夫人,穿着大红绣金的衣裳就来了。进了门之后就是叽叽喳喳说婚宴说选秀说郡王府的八卦,却没有一句问到两个过世的姐姐。就算自己的母亲和她是异母的,那乔连波的母亲可跟她是同胞姊妹,居然也没有问几句落几滴泪,还真是有够可以的。
颜氏却笑着点了点头:“这主意不错。”慈爱地看了乔连波一眼,“连波也该出去结识几个朋友。到时候让雯儿和盼儿好生带着她走走。”转眼看见绮年,马上补了一句,“绮儿也是一样。十三了,也该出去露露面。”
绮年放下筷子站起身:“外祖母恕罪。绮年父孝未满三年,母亲过世才三个月,似乎不宜出门。”
厅里的气氛微微一滞。乔连波迅速低下头,眼圈又红了,蚊子一样轻哼:“连波也……”
颜氏眉间出现了一道川字纹,有几分不悦地放下了筷子。吴若钊倒是十分欣慰地看了绮年一眼:“无妨,绮年年纪还小,倒也不急着出门。”
颜氏心中更是不悦。乔连波比绮年还小些,说起来父孝未满一年也是不宜出门的。但京城的上巳节也是各家贵女们交往的好机会,尤其跟着阮夫人,那见到的都是高门贵女,乃是大好的机会。若是绮年不出门,连波自然也不好出去。
“且再说罢。”颜氏沉了脸,终于还是只说了这么一句。阮夫人见母亲面色不悦,倒是笑了一声:“外甥女儿这就不是了,外祖母还坐在这里,你怎么好说这话呢?也不讲个忌讳。”当着老年人的面提什么孝啊死人啊之类的,确实都是忌讳。
绮年没说话,只是用眼睛扫了一下阮夫人那大红绣金线的衣裳。
颜氏随着看了一眼女儿,脸色更不好看了。李氏连忙起来打圆场:“虽说不宜去踏青,但到了那日各庙里倒清静,去给你母亲上个香岂不好呢?你这孩子还是想得不周到,怎么说着说着倒起来了,还不快坐下。”说着轻轻拉了一下绮年。
绮年顺着她向颜氏屈了屈膝:“是外孙女儿言语不慎,外祖母恕罪。”
李氏这打了个岔,绮年又赔了礼,颜氏脸色方好些,但毕竟这顿饭是吃得不大痛快,不一时也就散了。
阮夫人既不回国公府,自然伺候着颜氏歇下,忍不住道:“那丫头气性倒大。我倒好心带她出去结识几个贵女,如此不知好歹!”
颜氏沉着脸道:“你也看看你穿的是什么衣裳!这几日你大嫂连带着两个姨娘都穿得素,你倒好,大红绣金的就来了。乔诸梁死就死了,你三姐去了却才一年。更何况还有你大姐,那是刚出了三个月!虽说不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却也是你姐姐。”
阮夫人扭着头不吭声。吴若兰不必说了,母亲才是个六品文官之女,性情软弱,相貌又不出众,不过是占着嫡长女的名头罢了。就是同母所出的三姐吴若莲,她也不甚喜欢。出嫁的时候嫁妆竟然跟她一样是两万两!也不想想她嫁的是国公府,三姐不过嫁了个五品武官罢了。说来说去,就因为这个三姐脸上落了疤,反而格外让母亲偏疼了。其实真论起来,又哪里强得过自己呢?
自己生的女儿,颜氏怎么不懂她的心思?不由得叹道:“你这个脾气,到哪里都要吃亏!你也学学你大嫂,几个儿女都是一碗水端平,姨娘们也不亏待。我虽是不喜欢她,也得说她一声周到,把个家宅整治得安安静静,你大哥也得好生敬着她。”
阮夫人把手里的梳子往炕上一摔:“她那是假仁假义罢了!难道她还真喜欢姨娘生的那几个?”
颜氏气个半死:“假仁假义你也做一点,哪怕做给人看呢。论起来你还不比她,她有儿子傍身,霄儿又肯读书,眼看着今年秋闱就要到了,书院里的先生都说他火候已到,必能中个举人。儿子出息了,还怕她将来没好日子过?”
说到这里就不由得叹息:“说起来你我母女也是一样命苦,总没有生儿子的命。可你也看看我,当初对他们也是公公正正的,任谁也挑不出我的刺儿来。你倒好!当初叫你把儿子抱过来养,你非要自己生。现在生也生不出来了,还不赶紧把儿子拢着?若叫你女婿跟你离了心,将来又没有儿子,难道你要让苏氏踩到你脸上去不成?”
“她敢!”一提到苏氏,阮夫人就要发飚,“那个贱人!我当初就不该留了她!”
“哼!”颜氏最不喜欢就是女儿这副模样,明明拿苏氏根本没有办法,偏偏还要逞强,“你能怎么样?叫你去母留子,你嫌丫鬟生的儿子也贱。等到她生了第二个,你还动得了她?光在这里发横有什么用?”
阮夫人跌坐下来,眼泪不由得滚滚而下。确实,苏氏当初只不过是老国公爷赏的一个奴婢,就算是生了儿子,她若说留子去母,国公府也不会为一个奴婢跟大学士家里出来的媳妇为难。只是她那时也还年轻,总惦念着自己生,绝不容许一个婢生的庶长子得了养在嫡母膝下的名声。结果自己没生出儿子来,那苏氏却接着又生了个儿子,阮海峤禀明父母就将她抬成了姨娘,这时候再说什么留子去母,又怎么可能!
“我,我也没想到……如今那两个都十几岁了,我怎么还养得熟……”长子阮麒比阮盼只小一岁,今年已经十三;次子阮麟都十岁了,全都已经懂事,怎么可能再拉拢过来呢?
颜氏真是恨铁不成钢,但看女儿哭得可怜又不忍心:“别哭了,哭有什么用?到底你是正经的国公夫人,她不过一个奴婢出身罢了。如今你两个哥哥都升了官,你也该多走动,有了他们,国公府也照样动不得你。至于苏氏,慢慢瞧着。以色事人者,色衰爱弛,等她年纪大了不得宠了,有的是机会除掉。那两个儿子……你如今就要对他们好起来,对了,千万记得拿捏住他们的亲事,若是儿子不能一条心,至少要找个跟你一条心的媳妇!”颜氏冷冷一笑,“后宅的事儿,可大可小,就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19 论前途各房夜话
绮年回到蜀素阁,把湘云和珊瑚都打发了出去,扯下发髻上的钗子扔在妆台上,闷闷地叹了口气。如燕犹豫再三,还是小心地说:“姑娘,其实今儿……”
“我知道。”绮年抹了把脸,自嘲地一笑,“还是没记得自己的身份。”寄人篱下的表姑娘,还这么大气性,不是自找不痛快么?
如燕不由微微红了眼圈:“姑娘快别这么说,舅太太还是心疼您的。”要不然也不会出来打这圆场。
“我知道。只是怕舅母反而被我连累了,也招外祖母不待见。”绮年发了一会愣,又直了直腰,“但是我也不能连娘的孝期都不顾。罢了,大不了将来求了舅舅,咱们自己出去买处房子住着。”
“这怎么成!”如燕大惊。家里没有顶门立户的男人,还不得被人欺负死?当初吴氏还是寡妇呢,照样被活活气死,更不必说绮年不过是个未及笄的姑娘家。
绮年叹口气:“我也只是说说罢了,这不是还没逼到头上么。”
如燕忧心忡忡:“奴婢看,四姑太太是国公夫人,怕是平日里就这般行事惯了,倒未必就是……”
绮年点点头:“我知道。今儿晚上我也是急了点,其实还有别的办法可以处理。”只是想到过世的吴氏,头脑一热就忍不住了,长叹了一声,“日后我会再小心些。”这里不是自己的家,纵然不像林黛玉进贾府一样要步步小心,也不能再这么冲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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