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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俩重新策马,马匹咴咴而鸣,扬起蹄来,一路烟尘滚滚顺着大道急驰。
暮色渐渐笼罩下来。路上胡不为给胡炭买了几个果子,小娃娃居然就靠着这几枚酸物权充饥肠,忍了下来,也不再跟他爹抱怨肚子饿。
前方的绿树,终于全被沉暮染成了黑色,天空中群鸦纷飞,衬着苍灰色的天幕,一片一片象裹在烟气里面沉浮的飞灰。
x下坐骑的速度已经慢下来了。跑了一整天,可怜的畜牲还没吃过丁点草料呢。胡不为略略收缰,让马儿慢蹄前行。回头向来路上张望,背后再没有行人了,只看见逐渐稀薄的烟尘向四方扩散。
看来,贺老爷子他们一时是追不上来了。胡不为长呼出一口气,紧张之情稍稍减缓了一些,只是心里面却仍旧沉甸甸的,浑没感觉到解脱后的轻松。
****未眠,又颠簸了一整天。胡不为有些吃不消了,感觉周身疲累欲废,手足有些麻木。可是他不敢下马休息,他总感觉身后有一个巨大的东西在压迫着他,让他忍不住想要逃离。
他要远远离开贺家庄,越远越好。
“我在贺家庄里是个生人,现在痊愈了,自然不能再打扰人家。”胡不为用这话来跟自己解释。这倒是个理由,可是在他潜心里,却深知自己离开贺家庄的原因,并不仅只于此。那个原因,他不敢多想。
“本来就是背井离乡的流民,我们父子俩就该这样过活。等到前路有了好林子,我和炭儿就钻进去吧,让别人谁也寻不着。”
展目向前望去,一条土道贯穿荒野。秋风扫荡长草,尽是寒蛩之声。这很象去年夏夜行路中的景象,那时秦苏受伤,胡不为抱着儿子,负着她在荒野中乱跑。
“秦苏……”刚念起这个名字,胡不为就象被马蜂蛰了一下,陡然挺起背来。猛摆脑袋暗骂自己:“怎么又想起来了!”发狠抖了一下缰绳,那匹四两银子换来的白马只道主人在催促行路,嘶鸣一声,渐渐又加快速度。
风声过耳,幽幽如诉。好象是秦苏温柔的叹息。胡不为烦躁的夹一下马肚子,努力的想要把思绪转到他事上去,可是脑海里面,那张雪白的脸却怎么也甩不掉了。
整整一天。他刻意的回避着‘秦苏’这个名字。每一刚要想起,就赶紧劝戒自己:“她就要嫁给贺公子了,两个人郎才女貌,般配之极,实是天作的姻缘。”然后赶紧抛过一边,凝聚精神去想别的事。
然而,人心就是这样奇怪东西,很多事情,你想努力去记忆的时候,它偏偏就消逝掉了,总也抓不住。但若你强要去遗忘一些片段,这些东西却愈发涌上心来,一景一物,一言一笑,历历呈在眼前,甚至比发生当时还要清晰。
胡不为从早上抗拒到晚上,最终却苦恼的发觉,自己怎么也挣脱不开那个名字,“秦苏,秦苏,秦苏……”这个名字象万千蜜蜂一直飞舞在他身周,不时的飞下一只,蛰入他的脑海。而当年和秦苏一起逃难的经历,更是一幅连着一幅,在眼前闪过。
胡不为觉得,秦苏似乎就一直没有离开过,她就默默坐在他的身后,用幽怨的眼神看着他。
“唉!胡不为啊胡不为,你太荒唐了。”他怔怔的看着前路,淡淡的失落感觉,终于浸漫上心间。他不再作徒劳的排斥和自我欺骗了,任由那些杂乱无章的念头翻滚上来,肆意的冲刷着心情。
离开贺家庄的原因,是他不愿意看到秦苏嫁作他人妇吧。是他不愿意听见那催人合卺的喜乐,不愿意看见秦苏披着大红头巾迈进贺家的大门吧。
可是,他为什么那么在意秦苏嫁不嫁人呢?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胡不为叹了口气,心乱如麻。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烦躁。
马匹再跑两个多时辰,戌时已过半,在前方道上终于发现了一处村落。胡不为打马绕了一圈,找到一个饭庄,下马打尖。
“天黑了,再过几个时辰,明天就来了,那时秦姑娘就成亲了……”胡不为嘴里吃着饭食,却察觉不到滋味。
“我走了,秦姑娘会难过么?”胡不为心中不由自主的想,脑子里面便浮起了秦苏低着眉毛的面容。“会的,一定会的,她只怕还要大哭。”想象着秦苏听说自己离开后哭得凄婉欲绝的模样,胡不为吃不下饭了。他怔怔的立着筷子,脑海中走马灯似的跑过许多画面,很多场景似是而非。
秦苏照料了他一年,他的神魂没有记住,但他的身体和七魄却记忆住了。模模糊糊的,胡不为依稀看到,在他神魂缺失的岁月里,秦苏怎样把他抱到床上,拿热水毛巾帮他擦拭身体。又怎样在拿着蒲扇守在他身边,驱除蚊虫。秦苏坐在身边,那个样子很亲切,胡不为恍惚间似乎觉得,这个影象跟当年妻子在灯下给他补纳衣裳时的神态很相似。
“吃饭!吃饭!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干什么!”胡不为捏紧了筷子,从碗里搛起一块鸡肉塞进嘴里,也不细嚼,直起脖子就咽,却让没想到夹的竟是块鸡骨,卡在喉咙里,老骗子难过得直翻白眼。
一阵剧烈的咳嗽,终于把那块东西吐了出来。胡不为呼呼喘气,被这意外引转了念头,心情渐渐平复,便有意把心思转到前路上去,不再想秦苏。“一会交代给掌柜的,让他多做点干粮,明日带着,看看合适就入山吧。”
回忆着去年山中行路的情景,秦苏的影象慢慢淡隐下去。刚舒了一口气。
吃得满脸油污的小胡炭说话了:“爹爹,姑姑呢?她为什么没有跟来?”
“啵!”胡不为废然叹气。这小东西!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秦苏的轻颦笑语又一古脑的撞进心来。
结婚,喜乐,贺客的笑脸,秦苏木然的表情……无数画面。胡不为扔下筷子,忧愁的看一眼小胡炭,再没有心情吃饭了。“秦姑娘,南门!南门!他从南门走的!”范同酉终于在人群中发现了秦苏。那伤心的姑娘正象没头苍蝇一样,站在车马如流的道路中间,放开所有矜持和尊严向身边经过的路人询问胡不为的行踪。
“南门。”秦苏都顾不上看范同酉一眼,也不理会什么惊世骇俗了,念起纵越术咒,足下白光旋生,飞快的向南奔去。范同酉跟在她背后跳跃,两个人便在众人瞠目之下星丸跳掷般飞腾起落,扑向城门。
展到极致的纵越术,速度何止是快逾奔马!道上行着的路人只见着一白一灰两道人影高起高落,不过片刻就消失在黄烟之中了。“快!快!”秦苏不住的催促自己,面上全是焦急之色。好在从南门出来,只有这么一条大路,并无岔口,胡不为父子的行踪还可追寻。
“他买了一匹马,从早上跑到现在,最多跑出一百多里。秦姑娘你别担心,再追几个时辰就能追上。”范同酉没用动物之魄塑身,脚力只与秦苏相当,两人一前一后跑着,从江宁府取道正南,只发狠猛追。
前方遇上了麻烦。从江宁府出来,南行到七十里时分出了三岔口来。秦苏在三条路上飞快逡巡,不住的发出呜咽之声。“是那条路啊?到底是哪跳路啊?范前辈,胡大哥走哪条路?”范同酉答不上来。秦苏焦急万分,想到胡大哥正在策马狂跑,离自己越来越远了,一颗心便猛烈震抖,忍不住猛跑进右侧的岔道去,可是才跑出十来丈,又拿不定主意,再次跑回来,哭喊:“怎么一个人都没有!胡大哥走哪条路了?!是哪条路?!”
昏光照林,四野岑寂,却能有谁可以回答她?
一番折腾,终究没有遇上过路之人。秦苏哀声哭号,旋风车一般只在三条路上徘徊,黄土道上全是她的脚印。泪落如雨,星星点点尽滴在尘中。范同酉锁眉看着,也是愀然不知所措,向三条岔路张望,前方茫茫,更是一点踪迹也无法寻见。这般扯心动肺的苦熬着,直等到一个多时辰以后,天快黯下,左近买卖收市的路人渐渐多起来,范同酉一一询问,终于得知讯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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