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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于北京(第1页)

如今,生于北京长于北京目前还生活在北京的人已然不多了。不信您就在街上转转,满目见到的都是外地人,您要是还不相信,不妨向他们问问路,保证,他们的口音会立即暴露他们的身份。

我这么说,丝毫没有歧视外地人的意思,只是想说,北京作为一个国际化的都市,在半个世纪中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不但皮儿变了,瓤儿也完全变了。北京不复是童年的北京,那个碧蓝天空里响着鸽哨声、各种牌楼林立、胡同遍地的古城——如今高楼笼罩在浓重的雾霾之中,50米的能见度让本来就拥堵的道路更加寸步难行——即便如此,每年仍然有大量人口(包括国内的、国外的)涌入北京,一边吐嘈一边仍然舍不得离开。——何况我们这些生于北京的人,除了五年黑龙江之外,我的居留地一直是北京——这个目前已经让人爱恨交加、欲哭无泪、欲走难行的城市,我依然深爱它。

一父亲

于1974年从黑龙江转插回京,此前,已经在北京呆了一年多,那时叫做“口袋户口”,也就是黑户口的意思。在黑龙江,我前后住过四次团部医院,有一次被排长背上“二八”车(一种拖拉机)的时候,我的整条手臂已经紫了。排里的很多女孩都在哭,以为再也见不到了。谁知到团部打了一针,我又活过来了。如此这般死去活来自然令父母胆寒,1973年回家探亲之后,我就再没有返回黑龙江。1974年的冬天,一个异常寒冷的日子,父亲只身一人坐了两天两夜火车,去了我们的师部北安县。父亲当时已经53岁,身体很瘦弱,有过两次肺结核大吐血的病史。写到我的父亲,我常常有一种疼痛的感觉,内心深处的痛。这种痛常常让我写不下去。真的没想到,在他去世20年之后我依然疼痛如初。父亲是我的“阿尼姆斯情结”,他的克己、坚忍、聪慧、忠厚、善良,让他的几个女儿在成年之后,特别是在择偶时都遇到了麻烦,我们忽然发现所有的男孩都不如我们的爸爸,甚至连长相也是如此,父亲端严英俊的外貌使我们对于所有男人的想象日趋完美,所以也就不可避免地感到失望。当时瘦弱的父亲就在那酷寒中挺下来了,他在师部领导的拒绝声中铺开了一张破席,就铺在师部办公室的过道上,从那天晚上起他每夜都在刺骨的寒风中咳嗽着入睡。终于有一天师长皱着眉头对政委说,我看那个老头越来越瘦了呢,看着挺吓人的,别在咱们这儿出什么事,要不把他女儿的事儿给办了吧。我的命运从那一刻起就发生了根本性的转折。我忘不了在那个寒冷的冬天,我家平房的窗外忽然闪过父亲的身影。

预感到了什么,我狂喜地开了门,我的父亲像平常那样克制着自己的表情,那意思是让我们猜一猜结果,我对着爸爸说,爸爸你办成了,你肯定办成了!爸爸笑起来,爸爸一笑起来就阳光灿烂,爸爸从破旧的棉袄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爸爸说,这是你的档案。我好奇地打开我的档案袋,里面不过是两张白纸,什么也没有。

就是这两张白纸管制了我一生中最美的年华——16岁至21岁。我这一生中只欠一个人的,而且永远也无法偿还了,这就是我的父亲,最爱我却没有得到我一点点回报的父亲。

在我所有的文章中都回避着他,回避着他是因为要回避我自己的疼痛,我内心最最柔软最最脆弱最最不堪一击的地方,那里面充盈着的全是泪水。

二罗马尼亚人

那一年,我21岁。21岁的姑娘如今正是华年,可那时候的我却总是把自己打扮得灰秃秃的。因为那时总是以朴素为荣。一身蓝,白边懒(那时最时尚的鞋子叫懒汉鞋),梳两根辫子。尽管腰身异样的细(当时我的腰围还不满一尺六寸,相当于53厘米),衣服却绝对不要卡腰,好像要了卡腰就不正派似的。我半点也不打扮,连辫梢的玻璃丝也不扎,只扎皮筋。

一年之后,我和当地插队知青一起被分配在一个大的粮食仓库,在那儿,我先后做过车工、钳工、刨工、铣工,车钳铣刨磨,只差没有做过磨工。在粮库,我经历过一生中的一个重要时刻——丙辰清明。那个四月,那个寒冷而又热烈的四月,因为非常特殊,而被记录在了史册上。那个四月好像一直在下着雨。那个四月之夜,雨水透过槭树丛淋下来,那低而渐大的声音,好像在倾诉着凋零和腐烂,但是每一滴雨水,都令人想起钻石,想起钻石的纯粹。我进入这个寒冷而热烈的雨夜就被淹没在人海里。那个巨大广场里的人群就是无数的雨滴,人群是透明的,如雨滴一样透明,透明的雨滴背后有一座巨大的灰白色的石碑,它在雨中忽隐忽现。它像是这些雨滴的魂灵,人群的魂灵。我竟然从四月的冷雨中感受到了温暖。那雨水像是无泪者的泪,那样默默无声地飘洒着。那个巨大的广场,那个有着魂灵的喧哗与骚动的广场,这时被各种各样的花环与花圈笼罩着,我这辈子也没见过的那么多的花啊!可惜都是假的。

只有在童年的时候,我才见过各种各样的真花。那是些野花,它们独自发了又谢,谢了又发,从每一滴枯黑的血色里,都能衔出星星点点的绚烂。那条小河里的鱼,不断地成群结伙地从水边的石子背后游过,被那河水漂得发白,漂得幽蓝,我伸手入水,就一直蓝到我的骨缝里。

可现在这些假花很好看,假的并不一定是丑的。这许许多多的花浸在雨水里,好像活了过来。这广场原是一张巨大的白纸,又像是巨大的甲骨、钟鼎或者碑石,人群在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不,是嵌进碑石里的字,有如一个金饰匠人,用锤子把汉字一个个砸进碑文。我心里忽然萌生出一种巨大的冲动,我想抚摸这些碑文,抚摸千百种思想的澄明,我觉得自己一下子长大了,成熟了,我的冲动是成熟的冲动。我忽然明白了自己痛苦的根源。

我想,或许我这一辈子都会是一个流浪者,一辈子都在寻找家园但却没有家园。面对着广场,面对着一座沸腾的大海,看着海水的忘情喷发,看着无数燃着火的粒子,竞相挣脱着胎胞,挣脱胶着在一处的滚滚岩浆,我终于明白了,这所有的人,都是在寻找家园的,大家都是流浪者,他们都是爱过的,都是真心爱过却被爱欺骗了的,一个没有了爱,没有了信仰的民族,除了终身流浪,别无归途。

事后,自然有一段疯狂的清查。工厂的团委书记被责成列黑名单,凡是那些日子去过天安门的,都在重点清查之列。他保护了我,为此我感激他。后来,他先我一年考上了大学(1977年),后来就失去了联系。最有戏剧性的是:前不久我因为去现代文学馆讲课,见到一个老朋友,老友把我的消息告他,他匆匆从陕西赶回北京见我,请我到郊外的一个练歌房去唱歌。在灯光下,我看到他曾经相当英俊的面容被烟酒侵蚀得面目全非。他过去的绰号叫做“罗马尼亚人”(那时的外国片只有罗马尼亚片和阿尔巴尼亚片),而现在,他谢顶,嘴唇呈现出淡淡的紫色。他对我说,他曾经创下过一顿喝五瓶五粮液的纪录,他很是以此为自豪。他说,他已经和太太分居12年了,因为他是公务员,考虑到晋升问题,还一直没有离。他说,他一直没法儿忘记我,我在他心里曾经产生过“很深的感受”。我真的不明白他这“很深的感受”到底指的是什么,人越大,我越是深感不了解男人,“性沟”远远深于代沟。现在,我孑然一身,越发感觉男性的不可捉摸,就如同他们常常感到女性的神秘一样。

我想,在团委书记心里的惊诧大概并不亚于我。大概他会想,怎么25年前那个活泼娇小的女孩会变成这个样子?当时我们身处那个爬着蟑螂的练歌房(我真的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选择这么个地方),想的却是25年前那个初到工厂的女孩,对着全体工人唱的那首《萨丽哈最听毛主席的话》,当时掌声雷动,一点也不亚于如今青年男女对于歌星的拥戴。自那之后,那个女孩成了二商局粮食局的独唱演员,在70年代中期连续三年的全国文艺调演中,女孩占据了中山公园的大戏台,穿闪闪发光的新疆服,梳十二条辫子,踢里塌拉地穿一双靴子,刚一上台便有众人大喊:好漂亮哟!

但是团委书记眼中的那个女孩再也不存在了。

正如我眼中英俊的“罗马尼亚人”再也不存在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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