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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 城（第1页）

昆明是我去得最多的地方。来昆明头一天，《春城晚报》的记者便在饭桌上索要题字，一句现成的诗句一下子飞了来，我张口便说：春城无处不飞花。大家说，好。春城昆明的花朵千姿百态气象万千：梅标清骨，菊傲严霜；茶呈雅韵，李谢浓妆；水仙冰肌玉骨，牡丹国色天香；玉树亭亭阶砌，金莲冉冉池塘；芍药芳姿少比，石榴丽质无双……春城昆明的花，委实给人印象深刻。我这是第12次来昆明了。前几次，昆明成了我去丽江、大理、思茅，甚至河口的中转站，或者说，是起点。是的，昆明成为我每次进入一个美好新世界的起点。就像是一片神秘的帷幕，揭开它，就会有一道风景令人惊喜。但这一次昆明不再是帷幕了，它本身就是风景，奇绝的风景，令人叹为观止的风景。我好像第一次注意到，世博园竟是一个硕大的花园，那些七彩的整齐的颜色，不再是人工割据的色彩。那是从自然界中精心挑选的花朵，花朵的子房饱胀，花蕊在阳光下变成了金色。在蓝天白云的背景前，会突然觉得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它好像曾经反复出现在我童年的梦中……它似乎该叫做“天国花园”。天国花园的花应当很多。譬如花卉市场，那一片新鲜的娇嫩欲滴的姹紫嫣红，在那个早晨突然降临，令人猝不及防，重重地刺激着人们的视神经。更加让人匪夷所思的是花的价格。

我指着一枝耀眼的红玫瑰问：多少钱？花贩子回答：五块钱。……哦，原来并不比北京便宜多少。但我很快明白了，“五块钱”指的是整整一桶玫瑰！昆明的红玫瑰是论桶卖的，没有人会买一枝，如果你坚持买一枝，花贩子就会笑着把一枝花递过来，说，送给你吧。花的海洋里容纳着不计其数的浪花，多一朵少一朵都是无所谓的。先后上了三个花卉市场参观，头一次我因事没去，大家回来后便纷纷向我炫耀：那些美丽的鲜花和干花，的确令人心仪。我尤其喜爱那些干花。鲜艳的花朵被慢慢风干，变成了美丽的干花，所有的鲜艳都被岁月改造成了一种陈旧，陈旧的美，被尘封了的鲜艳，香气是没有的了，但是味道似乎更足，那种风一吹就要脆裂的枯澹，也远远能发出比盛开时更加昂贵的声响。我在一篇随笔中写道：“过去了的，不可能重复。而枯澹才是艺术的极致——那是一种很难达到的边缘情境，那是经历过豪华绚丽、弃绝一切脂粉气之后的生命意志，那是一切风景的原初与归属，它是一种高级的美，它具有一种哲人的睿智与诗性的本质。”花就是这样，它盛开过，经历过庸人永远无法经历的繁荣与绚丽，然后浓缩起来，慢慢枯萎，凝聚成一块鲜艳的色彩，好像收拢了一生的美丽。也正因如此，我一直想着要买一束真正美丽的干花，插在我北京居所的那个巴基斯坦铜瓶里。那个铜瓶是我在新疆的巴扎千挑万选买的。离开昆明的前一天，我们在一个酒吧里，云南社的朋友和她的丈夫从天而降，两大束干花照亮了我们所有人的眼睛。那是什么样的干花啊！雪白的满天星，深紫和鹅黄的莲蓬，灰绿的芦苇，鲜红的玫瑰，碧蓝的康乃馨，杏黄和银灰的卷草……全部的色彩都是那种中间色，神秘、迷幻、美不可言。我好像一下子从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变成了一个大富翁！临别前，我把其中一束干花打开，分成若干等分，让大家来挑选。春城的花照耀着我们，让我们在依依惜别的时候，心情如同花一般宁静和芬芳。现在，我北京居所的巴基斯坦铜瓶中，插着整整一束美丽的干花，就在我写着怀念春城花朵的这篇小文章的时候，它们正静静地散发着幽香——真的，谁说干花不香，经过沧桑岁月，它的香气变得更浓郁了呢！